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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較量(一)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陽光驅散了黑暗,將光明灑向人間。幾只以腐肉為食的烏鴉在樹梢上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叫聲,眼睛緊盯著地面。那里有它們的大餐,只是同樣,也有著充滿危險氣息的閃亮武器,使這些扁毛畜生不敢輕舉妄動。

  哭聲盈野,怨氣沖天。兩宮的真正位置已經暴露,那些攜帶著家眷與財產的保駕大臣們都來到車駕前哭拜,向老佛爺陳述著,自己一家又遭遇了何等大難。

  昨天晚上,哥薩克騎兵摸上來的時候,慈喜的車也停在了路上。護衛的小隊子主要都集中她的車旁,情勢一度甚為危急。

  夜間,也搞不清有多少人圍上來,只能聽到到處在響槍,到處在喊殺。一度連榮壽公主都做好了自盡的準備,好在,騎兵營及時出現,如同及時雨一般,轉危為安。

可是這個老婦人的臉上,依舊是鐵青色,額頭的青筋在跳動,如同火山即將噴發的前兆。天佑帝嚇的不敢說話,李連英、崔玉貴兩人,是隨侍在車上的。除了他們兩個以及兩個隨身宮女,其他宮人都留在大隊人馬里,以迷惑敵人。此時,這幾個人都可能成為怒火下的犧牲品,崔玉貴在一旁賠著小心  “老佛爺,息怒。外面那些人哭的確實招人煩,可也不能全怪他們,誰讓他們都遭了難呢?聽說有不少人被洋兵搶了,還有女眷被擄走的。您是他們的主心骨,孩子受了委屈,就得找大人去訴苦,臣工受了委屈,可不就得找您來伸冤。您是他們的天,他們自己沒辦法,就只能向天告狀了。”

  “天?這我可承擔不起。若說拿我當了父母,那這父母遭難,做兒女的不去想著保護父母,反倒是急著各奔東西,這是人子所為么?鐵勒兵追上來的時候,趙冠侯帶兵在殿后,這幫忠臣們一個個都跑到了我的乘輿前面,這樣的忠臣,我可當真是感動的很了!若是真有人拿我這老婆子當天,也絕對不是這幫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們的車駕如此隱蔽,洋人怎么會得知方位,必是有人向洋人通風報信,想借著洋人的手,除掉我這個老婆子。可惜啊,我偏不叫他們如愿,他們越是想害我,我活的越硬朗!”

  她恨恨的說著,“要說忠臣,那得說是昨天晚上來護駕勤王的馬隊,還有在后面跟洋人拼殺的趙冠侯。原本人說咱的兵不堪用,還有人用各種的借口來搪塞我。可昨天那一仗,除了右軍,就沒人頂的住,這還有什么可說?那些人被搶了活該!有本事,就去找洋鬼子算帳,別來煩我,去查一查昨天晚上到底殺了多少洋人?”

  戰果統計的很快,昨晚上,大約六十名以上的鐵勒騎兵突破防線,襲擊了兩宮車隊,衛隊死傷二十余人。援兵及圍剿的隊伍,死傷與此數相若。戰場活捉洋兵五人,得尸四十七具,內中有一具尸體的服裝明顯與眾人不同,疑為敵之官佐。繳獲戰馬十六匹,另有鷹旗一面,疑為該支部隊的連隊旗。

  冒充儀仗,以欺騙鐵勒兵的假乘輿為洋兵所破,扈從官軍不敵潰敗,中堂剛烈以身殉國。之后,武衛右軍田中玉營趕至,與鐵勒兵激戰,共斃敵三十有奇,繳獲良馬十余匹。其殘部憑借戰馬脫離戰場,繼續襲擾,乃至驚動了兩宮。李縱云哨就是追擊敵殘兵的隊伍,不想和來此勤王的騎兵營會合,對哥薩克形成了夾擊。

  經此一戰,襲擊乘輿的那支哥薩克隊伍已經算是全軍盡沒,更重要的是,保住了兩宮安全,從這個角度看,可以算做大獲全勝。

  韓榮得了奏報之后,黃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轉頭上奏慈喜時,就已經變成我軍晝夜苦戰,殺敵一千有奇,敵戰場遺尸三百以上,繳獲洋槍一百余支,敵團長為我軍格斃,團旗被奪。

  于亂戰之中,聽到這個消息,可算是振奮人心,慈喜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打的好!早就該這么打。如果是早一點讓這樣的兵來,我何至于偌大年紀,還要受此顛簸之苦?皇帝,這樣的兵,該賞。”

  “親爸爸說的是,兒子自然要重賞他們。可是那些大臣的損失,還有死傷者的典恤………”

  “那些事等到我們進了城再說,韓榮,吩咐下去,讓馬隊保著我們進宣化,免得再有洋兵追來。進了城之后,務必給他們籌一筆款發犒勞,這筆錢必須發到他們的手里,誰要是中間拿一文錢,我就要他的腦袋!其他的事,回城再說。”

  車駕與百官,在馬隊的護衛下,向宣化移動,孫美瑤抽了冷子見了十格格,兩下見面,氣氛不算多好。她對于十格格等人算是有救命大恩,十格格對其的態度,也就只好多一些擔待。孫美瑤對她沒有好臉色,冷著臉問道:“冠侯呢?”

  “還在前面打仗呢。哥薩克的人馬很兇,勝負還不明了。這次你們來了多少人?”

  “我一個騎兵營,城里還有個步兵營,你們先進城,我帶人去給冠侯打接應去。還有啊,告訴你們那幾個妖精,都給我老實點,男人上戰場的時候,沒功夫喂你們。誰要是纏著他,當心我的刀子!”

  她抽出馬刀虛劈了一刀,回頭吩咐騎兵哨“小的們,跟我走,到前面殺洋人去!誰敢擋咱的道,就拿鞭子抽,跟他們不用客氣。”

  這支綠林馬隊吶喊一聲,跟著孫美瑤身后,朝前方戰場飛奔而去,毓卿看著他們的背影,輕聲道:“這女人雖然很兇,但是對冠侯倒是一心一意,這回要是能把咱的男人給救出來,我保她的前程。”

  在三人心里,實際都有一個共識,即不管怎么樣,右軍不可能是剽悍的哥薩克騎兵的對手。昨天晚上的勝利,也不過是偏師的小勝,在正面戰場上,能維持不輸就已經是奇跡,至于想贏,就純粹是做夢。但她們不知道的是,現在這個夢想,其實已經快要成真了。

  官道上,田野間,炮聲槍聲暫時陷入了停頓,仿佛戰爭已經結束。但事實上,交戰的雙方都明白,這不過是彼此尋找著對方的破綻,準備著沖上去,給出最強一擊。

  麥列霍夫的戰術,一開始獲得了很大成功,果然在他的騎兵向后方抄掠行動之后,右軍不得不放棄陣地戰的想法,改為向后方支援,似乎要去保護車駕。甚至有一個營的兵力與主力部隊脫節,作為先鋒力量先行前往。

  哥薩克騎兵依靠馬的優勢,以及精良的馬術,能夠在奔跑時保持著隊型,且能夠實現陣型方向的迅速切換。而金兵方面,固然有武衛右軍這支比較優秀的武力,但也有勤王軍這種素質低下的部隊。何況隊伍里,還混跡著大批太監、宮女以及未曾逃跑的大臣及家屬,部隊的行動并不快,也很容易被找到破綻。

  麥列霍夫的眼睛就像鷹一樣銳利,當他發現了這支部隊在行動中暴露出的調度不一,部隊出現脫節的一剎那間,就果斷下達了進攻命令。鐵騎本來是與金兵平行奔跑,忽然轉向,以不可思議的高速度,切入了右軍隊伍里的空虛之處,矛頭所指的,正是官軍所攜帶的那些大炮。

  炮兵的作用大,每一發炮彈,都能讓十幾名哥薩克好小伙子命喪疆場。但是沒有步兵掩護的炮兵,在騎兵面前就是會跑的肉。麥列霍夫相信,只要自己的部隊殺上去,這些膽小鬼就會拋棄自己的大炮,逃命或是投降。自己會像切西瓜一樣,切開他們的腦袋。

  負責警戒的是來自山西的一營勤王軍,其素質與保護剛烈那一營袍澤相若,在急速行軍中,根本沒有對抗騎兵突襲的能力。當騎兵沖來時,大家全都亂了手腳,只能舉起槍來亂打,射擊效果不大。等到那些哥薩克沖到隊伍之前,以長矛突刺,舉起馬刀砍人頭時,這支山西勤王軍,就像是其他的金兵部隊一樣,驚慌的四散奔逃,跪地投降,整條防線宣告瓦解。

  哥薩克輕松的突破了這條孱弱的防線,兵鋒一度推到炮隊面前,在那一刻,麥列霍夫堅信自己已經摸到了勝利女神的腳。可惜,他并沒能掀起勝利女神的裙子。

  武衛右軍的炮兵雖然是特種兵,但是步兵訓練科目從未松懈,尤其注重白刃訓練,也不懼怕近身搏殺。當前線護衛的步兵潰散后,這些炮兵并沒有倉皇而逃,而是舉起所攜帶的線膛槍射擊,隨后就挺著刺刀組成了一個個刺刀方陣。

  那些高大的頓河馬,在自己主人的催動下,在悲鳴聲中撞上了刺刀,依靠體重與速度,將步兵撞的向后飛出。被這種龐然大物撞擊,人類的骨骼在沖撞之下就會斷裂,骨頭碎裂折斷之聲,隨處可聞。第一排的步兵向后倒下,口內吐出暗紅色的血沫。

  倒下的戰馬壓在士兵身上,砸斷了他的腿,讓其無法起身。但是倒地的步兵,并沒有哭號慘叫求饒,而是緊緊的攥著手里的步槍,將刺刀朝馬身上猛頂。

  前排的士兵倒下去,第二排的刺刀立刻就挺起來,不管是戰馬的沖撞,還是雪亮的馬刀回旋,都沒能瓦解這些步兵的斗志,他們依舊按著自己長官的命令,舉起刺刀,向前刺擊。

  這些優秀的哥薩克男兒,都是馬上的好漢,技藝高超的戰士,他們曾經一次又一次,將敵人看似密如刺猬的步兵陣踏碎,瓦解,追亡逐北,盡情享受著殺戮敵人的快感。可是這次,他們終于遇到了對手。

  雖然被襲擊的是特種兵,但是他們表現的比普通的步兵更為勇敢,也更為堅韌。一次次的沖鋒,雖然將炮兵組成的臨時方陣撞的千創百孔,但是這些陣型依舊完好,士兵依舊堅強著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裝彈、射擊、舉刺刀、前捅。為了沖擊這樣的陣地,哥薩克騎兵也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擔任主攻的連隊兩任指揮官接連陣亡,部隊死傷累累,傷亡慘重。

  右軍由于之前的巧取豪奪,列裝了海量米尼步槍,在此時發揮了巨大作用,密集的彈雨,將一匹匹戰馬掃倒,馬上的騎士在槍彈之下無奈飲恨。麥列霍夫手下的連長、排長陣亡的消息接連傳來,只有他清楚,這些陣亡者,是多么勇敢的戰士,是多么善戰的豪杰。他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踏入了金國的陷阱,被對方的將領算計了。

  步兵與騎兵成功的絞殺在了一起,哥薩克騎兵賴以成名的高速機動越來越受到限制,他們不得不面對優勢兵力自四面八方打來的槍彈,以及越來越多的刺刀。一名哥薩克士兵往往要同時應對五六名敵人的刺刀,任他技藝再如何高超,也只能在這種不間斷的招架中耗盡體力,無奈飲恨。

  “撤退!”

  麥列霍夫無奈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如果繼續戀戰下去,這些跟隨自己離開家鄉的同胞,將全部葬送在異國的戰場上。隨著號角發出悲鳴,黑鷹團旗垂頭喪氣的轉向后方,騎兵被步兵驅逐出戰場的恥辱,停留在每一名戰士的心頭。

  在戰場正面擔任牽制任務的炮連,遭到了右軍炮兵的報復射擊,十二磅炮與六磅炮全部損失。二磅炮僥幸被拖出來,而兩個騎兵連則陷入了與敵步兵的白刃戰中,死傷慘重。

  原本下轄八個騎兵連一個炮兵連的第五騎兵團,現在能夠找到的連長只有兩名,副連長級別的軍官也只有五人。基層干部的死傷更大,現在部隊只能靠老哥薩克管理新入伍的小伙子的方法來維持隊伍。

  也就在趙冠侯的大軍即將開始反擊,將這支騎兵徹底吞掉時,在哥薩克軍隊后方,號角長鳴,雙頭鷹旗招展,鐵勒一方的援軍,也在此時出現在了戰場上。

  近衛軍第三騎兵團,以及一個步兵營又一個哥薩克炮連,在戰場的側翼出現,迫使武衛軍不得不停下追擊的腳步,收攏隊型,開始整頓隊伍。而麥列霍夫的騎兵,也利用這個機會向近衛軍靠攏,兩只部隊順利會師,紅日西垂,黑夜將至,標志著兩支部隊的戰斗,將暫時告一段落。

哥薩克人從大篷車上搬下彈藥,干糧,準備應對明天的戰斗。隨軍神甫開始為傷員祈禱,醫務兵進行緊急治療,而安德烈則面帶一絲嘲諷的微笑走向麥列霍夫  “哦,我偉大的波波夫謝爾夫耶夫維奇閣下,您和您手下那些勇敢的戰士,是不是已經把所有的金國人都解決了。我來這可不是戰斗的,是向您來求個人情,求求您行行好,把金國的皇帝和太后交給我,我還要指望他們為我換勛章呢。”

  麥列霍夫的腰板依舊拔的筆直,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風一般寒冷“安德烈安德烈耶夫維奇老爺,我的人已經去對付金國的太后和皇帝了。但是您要想看到他們,必須要幫我解決掉眼前這支金國的部隊,否則的話,大家就各走各路。”

  “哦?這是真的?我想您一定知道,欺騙一個鐵勒貴族,是什么樣的罪名。我看您的兵,今天可是被打的夠戧。”

  “如果您不信,可以派您的兵,跟我們一起去。”

  “那就不必了,在黑夜里作戰,不符合貴族的習慣。您還是和我喝點伏特加,吃點巧克力糖,等到明天一出太陽,我和我的部下,就會把這支部隊全部解決。”

  麥列霍夫并沒有接受他的邀請,而是挺著腰板,走向了自己的營地,風中,飄來哥薩克悲涼的歌聲,安德烈的嘴角則泛起一絲冷笑。這些愚蠢的騾子,應該已經把金兵力量折騰的差不多了,到明天,就該輪到自己表演。偉大的祖先在上,看著您的后代,像您一樣,建立不世武勛,我要成為,鐵勒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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