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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新軍新政

  他不拿趙冠侯當外人,將條陳取來,供趙冠侯觀看。這算是大金的最高軍事機密,除非機密不能接近。趙冠侯也不敢大意,仔細的觀看,見其構思上,大金整個國家的部隊,準備編為三十六鎮,統一編號。

  以北洋武衛前、右兩軍為根本部隊,對于諸軍進行重新整頓,再加上京城旗營,先行編練六鎮部隊。再以這六鎮為根本部隊,地方上各行練兵,最后成為三十六鎮。

  其編制為,軍、鎮、協、標、營、哨、排、棚八級。最高戰斗單位為軍(戰時單位,平時不設)軍下轄兩到三鎮。一鎮下轄步兵兩協,馬炮各一標,工程輜重各一營,軍樂隊一哨。每協步兵下轄兩標,每標轄三營,每營轄五哨,每哨轄三排,每排轄三棚。無直屬部隊,但有后備隊。后備隊的軍餉遠低于正軍,服役年齡,則比正軍更長,按照說貼中記述則為“以五千人之餉,可養兩萬候調之兵,無倉促召集烏合成軍之弊。”顯然,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

  而在用人上,各省設督練公所,由各省將軍、督撫兼任督辦大臣,以參議官為佐官。練兵處總辦大臣為慶王義匡,會辦大臣為袁慰亭,總提調保舉的為正在關外任三省總督的徐菊人,下設軍政、軍令、軍學三司。

  軍政司正使王英楷,是當初小站跟著袁慰亭練兵的舊人。軍令司正使段芝泉、副使馮玉璋,都是北洋舊將,袁慰亭心腹,自不必言。軍學司正使則是汪士珍,此人亦是小站舊將,副使則保舉的趙冠侯。

  袁慰亭道:“你這個副使是兼差,不用你到練兵處供職,只是在京里給你留個差使,你進京往返也方便,否則你個地方大員,進一次京太過困難。你的本差,還是在山東。六鎮之中,你的武衛前軍改編為直隸陸軍第五鎮,鎮統制由你兼署。考慮到你前軍兵多,一鎮之師,恐難安排,再讓你在山東編練一個混成協,誰做協統我不管,你來保,我這里絕不會通不過。再有多余將兵,可以編為警查、消防隊,總是有辦法安排。山東的兵都是好兵,一個也不能耽誤。再不成,就調動到其他各鎮里,那些好苗子,其他的鎮,也眼紅的很。至于糧餉上,山東養一鎮又一混成協應不為難,如果糧餉不濟,可由直隸協餉。咱們是自己人,沒有不辦的道理。你這個鎮統制雖然要做,但是本官我不會給你動,由你兼任協統,現在的山東巡撫孫寶奇,是我的兒女親家,他在這個位子上,也不過是護印,將來這個位子,總是你的。”

  “多謝姐夫,小弟的年紀小,做巡撫也不合適。能讓我做個臬司,已經是難得的恩典了。只是小弟看這說貼,海翁要做練兵處總提調,那東三省總督,莫非就要交卸了?”

  袁慰亭苦笑一聲“可不?這話也只有對你說,打仗的時候,那里是火坑,沒人愿意跳。現在仗打完了,那里就是火炕,誰都想上去暖和暖和。一個轄制三省的總督,誰不想做?海外天子,自在逍遙,要說兩江、兩廣總督自在,比起東三省總督,就又差了些。再說關外富庶,若是妥加整頓,不愁不能弄出一大筆款子,是個既能享福,又能發財的好位子。卜五打下了基礎,別人就該享受了。”

  “但不知是誰屬意那個位子。”

  “這人與你有點瓜葛,振大爺。”袁慰亭苦笑一聲“他在京里大概是玩膩了,想看看塞外風光,大佬正為愛子活動,讓他到關外做一任逍遙王。卜五總不能擋振大爺的路,只好讓他回來練兵。你看看,這說貼,你可有什么話說?”

  “這說貼倒是說不出什么,營制上,與泰西營制差相仿佛,若真能照此編練,小弟想來,十年光陰之后,不敢說天下無敵,但縱橫亞洲,應無什么大妨礙。單以陸軍論,就算是與鐵勒或是扶桑碰一碰,也完全碰的起。”

  “要的就是這句話!”袁慰亭一擊掌,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不少報紙上說我怕洋人,這話簡直是笑話。拳亂才過去多久,誰敢說不怕洋人?可是為什么我們怕洋人,歸根到底,就是兵不如人,技不如人。我若是有兵有錢,我為什么要怕洋人?朝廷已經要行新法,辦憲政,等到憲政一成,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是洋人怕我,還是我怕他們。”

  趙冠侯遠在關外,消息不大靈通,此時方知,這一年來的光景里,朝廷竟然發生了大的變化。朝廷經歷拳亂之后,終于認識到,用了幾百年的制度,也是到了該大改大動的時候。

  與康梁等人的主張不同,朝廷并沒有急著在一兩年內,就把新法實行下去的念頭,而是約定九年后,實行立憲政體。而在此之前,則是個學習準備階段。地方上,各省成立咨議局,作為士紳與官府共治的機構,也是泰西,地方議會的前身。

  而在朝廷里,太后準備成立編撰官制局,改革官制,參考泰西列強的官制,重新設立官位。袁慰亭作為北洋大臣,疆臣首領,也在官制局之內,作為會辦。他對于這個身份顯然極有興趣,于改革官制,推行憲政一事,亦是雄心勃勃。

  在軍機處里,他只是學習行走的打簾子軍機,按照時人笑談,他的位置類似于轎夫中的第四名,全無主意。以他的出身,能做個全無主意的軍機,已是難能可貴。可是他官職一高,志向與過去就不相同,再做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已經不能滿足他的追求。

  在他頭上壓制的,主要就是翟鴻機這個大軍機。他是翰林出身,單是這一條,就能把袁慰亭這個童子軍機壓的死死的翻不了身。朝內朝外,翟子久門生故舊無數,又是袁慰亭所不及之處。

  若是官制改革,則舊有的出身之類的優勢談不到,即使門生故舊的關系,也不再能用。官身操縱,將控制在官制編撰局手中,以局而壓吏部,自可讓袁慰亭擺脫尷尬的出身,從而不受人挾制。

  一想到可以揚眉吐氣,不受制于人,他自是甘愿沖鋒陷陣。趙冠侯身在局外,反倒是比他冷靜許多,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問道:“姐夫,譚壯飛等人,血尚未凝,你覺得老佛爺為什么突然支持憲政?”

  袁慰亭對這個問題頗有些不解“朝廷戰敗,有目共睹,慈圣東狩,途中飽受顛沛之苦,行憲政變法圖強,也在情理之中,這有何可疑?”

  “姐夫,咱們想一想,即使我國行了憲政,與那些國家開戰,勝負又如何。高麗之敗,我大金對扶桑,一國敵一國,大國敗小邦,比起這一次其實要窩囊的多。那時要行憲政,老佛爺的看法又如何?”

  袁慰亭愣了愣,他先入為主,認定庚子之敗,敗于體制。太后親見江山崩解,帝都淪陷的慘劇,所以要行憲政振興國家,并未他想。

  趙冠侯此時一提,他也想到,若論窩囊,則高麗之敗,窩囊程度遠超過這次與聯軍交戰,當時慈喜不行憲政,這回卻堅定的行憲,這里倒是有點可疑。他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小弟年輕,說不好,何況在宮里的耳目也沒把消息送出來,這話不敢亂說,只能瞎猜幾句。我聽說張香濤入閣,不免就想起一件事,張香帥一入閣,東南互保上的人,也就姐夫您一個在地方掌權了吧?”

  他這話一說,袁慰亭心頭一震,仿佛一記鐵棍正中頂梁,頓時將他的興奮與欣喜砸個精光。東南互保之中,除去一些附和者外,主要的人物,除自己以外,李秉衡勤王自盡,章桐議和捐軀,劉一乾病故,張香濤已是最后一個有力之人。余下的巡撫之流,不過是礙于形勢,受總督脅迫,不得不列名附署,慈喜也不會記著他們。

  張香濤此次入閣,可以看做是提拔,但是反過來說,也如虎離深山龍離大海,離開他辛苦經營的湖廣而入京,從海外天子,變成了閣臣。乃至官制改革之后,他又是一個什么地位,也難說的很,這一鎮以假皇帝要挾過太后的諸侯,就已經被削為無爪螃蟹,不復為害。

  這樣算來,當初列名其上的人里,實際為疆臣的,就只剩了自己。那么補自己入軍機處,固然可以看做是提拔重用,也可以看做是明升暗降,奪去權柄。

  改革官制,必要得咎于同僚。如果按自己曾經的想法,大刀闊斧,裁汰冗員,竟是不知不覺之間,走上了變法眾人的舊路,于朝廷之中四面樹敵。等到官制改革完成,自己的位子怕是也難保全。

  乃至于太后支持憲政,改革官職的用心,由此也可以推敲出來。她春秋日高,來日無多。憲政是九年之后的事,到時她是否還在人世猶在兩可,而一改革官制,督撫之權立等可收。

  自洪興以來,日益提高的督撫之權,收歸朝廷,老太后自當日解決曾、章等人的勢力之后,這一記殺招用出,既得士人鄉紳之心,又將天下督撫操縱于股掌之內,使其不復為害。即使練兵處的兵權,到時也隨時可以收回,說不定就為他人做了嫁衣。

  袁慰亭自身的頭腦極是精明,一想明這一層,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之余,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拉著趙冠侯的手道:“內弟,這一回可是多虧了你提醒,否則,我怕是要吃個大苦頭。進了京里,為老佛爺沖鋒陷陣,等到完事之后,說不定反倒無功有過,成了替罪羊。”

  “姐夫,你過獎了。小弟這點見識,拍馬也追不上姐夫。無非是這次在關外辦軍務,經歷的事多了,想的就多了些。且小弟不在局里,有些時候,可能看的更清楚。這也是我自己胡亂揣測,老佛爺是什么意思,我們外人哪里猜的透,說不定小弟想的全然不對,老佛爺就是要一心變法行憲,也未可知。”

  “不,你這話想的對與不對,我們不提。只說能想到這一層,就幫了我的大忙,我原本想著,進京之后,要好好放幾個炮,讓他們見見我的厲害。現在想來,卻是大錯特錯,這回進京,我秉承四個字:裝聾做啞。絕不會沖鋒在前。”

  “這最好還是和幾位幕友商量商量,小弟才疏學淺,年紀也輕,說的話不一定對。幾位老夫子見識多,所思所想,比我要周全。”

  袁慰亭搖頭道:“那些夫子,我們自然是要敬重,可是這事只能問親戚,不能問朋友。他們的話我不但不聽,連問,也不會問。你今天晚上不要走,我把幾個練兵大臣請來,大家一起吃頓飯,今后大家守望相助,彼此幫襯。我算是想明白了,我袁某人雖然掛的是文銜,卻是以武功起家。我的根本,就是北洋的軍隊,不是那些官制新政。憲政好也好,壞也好,由得他們去折騰,我只練好我的兵,其余的事,一概不問。”

  話雖如此,趙冠侯知道,其他的事,他也沒法不問。北洋大臣原本要監管鐵路、郵政以及船業電報。可是現在,這幾個來錢的門路,都被松江那位盛杏蓀掌握在手里,北洋從他手里提不到款,使費全依賴直隸自身的稅收。目前固然能維持,但是將來編練新軍,錢財花消極大,必然要從鐵路等處提調款項。

  袁慰亭進京,原本是想借改革官制的東風,收拾盛杏蓀,奪回這些權柄。現在他不想前沖,但是這部分利益,他也不會放棄。只是從臺前躲到幕后,找別人為自己去伸手。要辦成這事,少不了自己為他幫忙,這頓飯,就是讓整個練兵處的團體形成默契,都圍繞在袁慰亭身邊。未來練兵處用款,不需要袁慰亭開口,自己也得為這個團體想辦法籌措款項。

  晚上的宴會是開在總督衙門,當初聯軍戰火對于這座衙門的毀壞,已經得到修繕,看不出半點曾經的殘破模樣。只有漫步于花叢樹木之間時,才會依稀想起,那位在此設宴款待,求自己保全家眷的豐祿豐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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