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東之后的趙冠侯,手頭第一件大事,便是整軍。趙冠侯的根基,就是手上的第五鎮,他這個巡撫印隨時可以交接,只要第五鎮在手,就不愁沒有官做。反過來沒了第五鎮,官再大也是空架子。
山東目前的部隊除了正軍以外,旗城里有旗兵,地方有綠營防營,再加上之前的護路軍,林林總總,兵力超過三萬以上。況且山東民風尚武,加上由于山東經濟發展,各地百姓難民,紛紛逃荒來此找出路。這些人中的青壯,如果不安排到軍隊里,也可能變成盜賊,破壞地方治安。
可是按袁慰亭給的一鎮又一協編制,肯定是安排不開,有一批部隊要被裁汰。對于這些兵,趙冠侯并不想放掉,解決的辦法,就只能巧立名目。
首先是第五鎮,表面上是按照袁慰亭給予的編制設立,但是實際操作中,孫美瑤的騎兵標,是作為架子標來培養。對里面的軍官實行培訓,日常訓練中,也以棚頭當排長,排長做哨官訓練,這樣一到戰時,可以迅速擴充為騎兵協。而且單獨設立一個鎮屬警衛營,由過去的米尼步槍哨擴編而來,所有士兵一律裝備米尼步槍,軍官則額外多兩柄左輪手槍以及軍刀。
其次就是擴大預備役的編制,大批士兵編入預備役、警查又在部隊里額外成立了一個憲兵標,下轄憲兵三營。名義上作為維持軍隊的執法機構,實際上,所有憲兵操練完全按照步兵標準,戰時隨時可以轉換為步兵。
預備役的軍餉,為正規部隊的一半,是以轉入預備役,在此時,已經被山東部隊認為是一種懲罰,這種習慣和認識,一直持續到未來許多年后,始終未變。不少部隊寧可在前線上全部打光,也不愿意撤退回去接受轉為預備役的懲罰,原因就在于這個恥辱意識。
第三,則是山東率先提出墾殖兵團概念。寓兵于農,將一部分灘涂及荒地由官府出面購買,再由部隊進行墾殖,栽種棉花等經濟作物。這些部隊的收入則由其田地收成來決定,如果遭遇災荒,則由衙門補給錢糧。武器裝備上,則以保護作物為理由,給部隊發放槍支,甚至也有手留彈。
武器裝備方面,第五鎮則重新編制了各部隊的武器配備。原本孫美瑤的騎兵標有名無實,這次先是在關外繳獲大量馬匹,隨后又在山東接收了扶桑送來的五百匹阿爾比昂戰馬,馬匹兵員完全不缺,整個騎兵標名實相符,且馬匹數字遠遠超出額定,一人雙馬,輜重和炮兵都有大量馬匹配備。
第九第十兩協各有一個直屬騎兵營,確保其可以作為獨立作戰單位出擊,而標及營則配備排級的騎馬的傳令兵和斥候。
作為趙冠侯發家根本,炮標亦是他的寵兒,全鎮的十二磅炮悉數移交給炮標使用。除此以外,兩協有直屬炮兵營,配備六磅炮,各標復有一個直屬炮兵哨,配兩磅輕炮。全鎮火炮超過一百五十門以上。這些炮的絕大多數,來自西沽武庫,不足部分,則由簡森出面向禮和洋行訂購。
步兵中,西沽武庫的裝備原本為三七開,在第五鎮編練之后,袁慰亭又撥來一部分全新線膛槍作為補給,整個第五鎮的線膛槍裝備度超過五成,米尼步槍部隊達兩個營。騎兵則配備為馬槍、馬刀,排以上軍官皆有左輪槍,部分騎兵練習長矛。一些柔然籍士兵,則多了弓箭的裝備。
特種兵中,炮兵依舊按飛騎炮隊配備,挽馬馱馬拉炮,騎馬步兵保護炮兵,而炮兵本身也配備滑膛槍及刺刀,隨時肉搏。工程兵則配備鐵勒熊槍,這種武器的射擊距離和精確度都不高,但是有一件好處,近距離作戰威力極大,基本沒辦法躲。工程兵基本不承擔主攻任務,這種槍狹路相逢自有大用。
山東的武備學堂,這時也已經建立起來,由艾德等四名教習擔任教官,對部隊全體軍官實行輪訓制,輪番到學堂里接受教育。在部隊里,則是由瑞恩斯坦帶領的一千名雇傭兵擔任教官,對士兵及下級軍官進行操練。瑞恩斯坦本人,另外擔任部分軍官的教導,以及參謀的培養。
北洋陸軍建立之初,趙冠侯和瑞恩斯坦就發現了問題,那就是北洋軍第一忽略參謀部的作用,參謀部的設立一如舊軍的幕僚,多是請一些名士擔任謀臣智囊。為主官出謀劃策,或是寫說貼條陳,并不具備現代參謀的用途。
另一個問題,則是忽略兵站補給,沿途行軍,全靠地方支應糧臺辦差,對于預設兵站、倉庫,全無概念,而這兩點則是山東第五鎮盡量避免的短板。兵站暫時只能在自己省內修,至于參謀人員,就交給瑞恩斯坦培養。
在人事上,原本趙冠侯認為,袁慰亭給了一鎮又一混成協的編制,一個混成協統制,實際比鎮統制只低半格,應該是打破了腦袋要出去。不想他宣布這個消息后,部隊內有資格出去做協統的紛紛上門來疏通關系,卻都是把這個統制往外推。
各帶兵官之間,充分發揮了齊魯圣人故鄉,溫良恭儉讓的良好道德風范,向趙冠侯介紹著同僚的諸多優點,保舉著自己的同事去擔任此職,同時表示自己與大人一條心,堅決不會動。
趙冠侯初時不解,還是姜鳳芝一語道破“這有什么難想的。我爸爸在北大關立場子,有他姜不倒三字罩著,徒弟們跟著他混,有吃有喝,什么事不用自己走腦子。若是離開我爹,自己去外面跑碼頭,沒了這個關照,江湖上的面子可給可不給,還得自己去照顧一幫小的。做的好了,那是你應該的,做的稍微有一點不好,就得挨罵,說你比起當初老爺子差了不是一點半點,這個受氣的官,可是沒人樂意干。”
第五鎮能拉起來,是因為趙冠侯有簡森和四恒的關系,背后又有袁宮保和慶王做靠山,可以搞來洋人的資金支持,有龐大的財力注入。要保舉誰的前程,密折一上,立刻就保。在這個團體里混,不管是官還是財,都不成問題。
出去立山頭,一切都要自己來且都在山東這一省之地,難免發生摩擦。想想也知道,誰又碰的過趙冠侯,到時候只要隨便丟個奏片上去,就是個革職的罪過,這種遭瘟官,沒人樂意做。
趙冠侯只好在團體開會時,再三承諾,混成協出去,一如閨女出閣,依舊還是自己的人。缺錢缺糧缺武器,絕對會給予幫助,絕對不會為難。防地上,兩下劃分清楚,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最后,還是商全出來道:“這個倒霉的事總得有人做,不做的話,說不定朝廷又委了人下來搶位子。我先上去,把協統的位子卡在手里,不便宜外人。但是我話放到這,混成協,就是咱第五鎮的步兵第三協,大人有令,商某肯定遵從。如口不應心,天誅地滅。”
他是小站舊將,論年紀資歷,都在趙冠侯以上,又在普魯士留學,若是跳出來自立門戶完全可行。他這么公開表態支持,讓趙冠侯極為感動,商全卻道:“大人,商某這人就認一個道理,人知恩不報,不如畜生。就沖您為這個團體做的這些事,我商某要是跟您玩心眼,老少爺們不能容我。我混成協的人事、財政權全在鎮里,聽您安排。”
話雖如此,趙冠侯也自會做人,混成協的一切事務,他并不過問,只讓商全放開手腳去做。至于要人要槍要錢,有要必給,并不為難,因此混成協建設的也非常快。
第五鎮自己的兩協,按編制為第九、第十。第九協協統,趙冠侯保舉的依舊是淮軍舊將任升,第十協,他本想保舉張懷之,不想朝廷里卻派了個扶桑軍校留學生賈懋卿擔任第十協協統,同時又派了一個名為馬艮的,擔任第五鎮的體操教練。這是朝廷任命,不能阻攔,但趙冠侯也自酬功。保留張懷之第五鎮炮兵第一標標統之外,另任命其為第五鎮副統制。
這時的體操一詞,實際是指軍操,就是包括隊列和刺殺搏斗等技術,都為體操。馬艮本人是技擊中人,習拳練跤,手下據說很是來得,但是第五鎮有王五以及幾名他的好友在軍中,對于這些后進武師并不怎么看重。
至于賈懋卿由于在扶桑學的是工兵科,更為第五鎮官兵所輕視,甚至有:一個修橋的,一個賣大力丸的,就想來我們山東做監軍。這樣的不屑言語,軍官未至,上下矛盾已現雛形。
好在朝廷里派來的人不多,除了這兩人外,就是二十幾個拿了八行下來的,趙冠侯為此特意設立了一個副官處,專門安排這些黃馬褂,每人按照哨官待遇,每月拿百十兩干餉,不用干活,也拿不到權,彼此都很滿意。
其他干部中,霍虬的資歷本來可以提到標統,但他堅決不受,只做趙冠侯警衛營管帶。高升則任副官處總辦,袁保山兄弟,任步兵第九協步兵第一標的正副標統。
楊福田任第二標標統。孫桂良則為騎兵標標統,實際上,話事權依舊在孫美瑤手里。李縱云任步兵第十協幫統兼步兵第一標標統。余者管帶、哨官一層的軍官,皆是當日炮標舊部,或是親兵哨一起過來成立隊伍的老班底,基層軍官,皆為舊人。
這些部隊編制問題初步解決之后,另一個問題就是兵費。按照朝廷給的經費,有一半的缺口在那,即使趙冠侯搜刮有術,借著八國聯軍東風,搶了后軍,但是軍隊就是頭吞金巨獸,這些錢扔進去,也只能維持幾年。
簡森倒是善解人意“冠侯,這個問題,我想我可以幫助你,我們兩邊可以簽定一些合同。我幫你墊付一部分款,而你和我做生意。包括在濟南先建電廠,在德州建電車公司。反正德州的城墻并無意義,拆了吧。還有,招遠有金礦,我……想要。”
想要二字,妙用無窮,趙冠侯在簽押房內,一把將她抱住“你是想在這要么?”
“這里當然……可以。我們可以到公案上來,只要你高興就好。但是我說的想要,你該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當然知道招遠有金礦,礦主是個舉人,沒什么勢力,倒是好對付的很。可是聽說,原本的主人一直徘徊在虧損與微贏利之間,沒什么賺頭。再說,根據條約,普魯士和阿爾比昂人,對于山東的礦藏可是有優先開采權力。”
“這很容易,我可以搞到開采許可證,我手下有很能干的雇員,正如你所說,招遠金礦一直沒什么盈利,他們并不在意。可是我卻有把握,那是一個龐大的金礦,是只會下金蛋的天鵝,只要給它聽豎琴,它就會為我們提供源源不斷的黃金。我的巨人,你愿意和我合作么?”
“當然,不過我不要做巨人,我要做杰克。”
兩人一番纏綿之后,這個計劃大概敲定,所欠缺者,就是讓原礦主答應交出自己家的金礦所有權。收拾一個舉人并不為難,可是趙冠侯新任巡撫,如果一把火先燒到他頭上,落一個仗勢奪財,總歸不妙。好在此時,他幕中已有了一批人才,自有人為其效力。
鄒敬齋、夏滿江兩人都是老于官場的幕賓,做這事都是手到擒來。且自己的東主年紀輕輕已經到了巡撫一層,他日焉知不能入閣?因此這兩人心中,都存著攀附主官,借以發達之心,做事也極認真。
鄒敬齋在幕僚之中很有幾個朋友,又向趙冠侯舉薦了兩人。這兩人一個名叫李潤年,乃是進士出身,官符卻不旺,只做了一任知縣,就沒了下場,日子過的很窘迫,全得靠人接濟。他腦子很好用,所差的就是運氣,只要肯提攜他,必定能出大力。
另一人名叫王鶴軒,才學甚高,但是品德一般,平日里眠花宿柳,行為很荒唐,原本有萬貫家財,后來也都敗的精光,日子過的有一天沒一天。官府的人不肯用他,他也就接著做浪蕩鬼。
這兩人為趙冠侯請出后,倒也真用了心,王鶴軒與那招遠的礦主的長子,乃是同抽同票的朋友,與他極熟。一說金礦,自己便去做說客。
他知道,那位礦主年事已高,事情多賴兒子打理。兒子又是個喜歡玩鬧的,根本不想經營祖業。王鶴軒道:“大帥給我一萬兩銀子,我保證,把這金礦給您弄到手,還沒有閑話。”
鄒敬齋道:“一萬兩銀子大帥不要拿,我來想辦法籌給你,再不行,我去找我侄女要。但是,咱們丑話說前面,我是你的舉主,你老兄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要拿到錢就去喝花酒吸洋煙,把一萬兩銀子用掉是小,若是耽誤了大帥的公事,我就沒法見人了。”
趙冠侯連忙笑道:“敬翁言重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鶴翁既有此話,必有十足把握。但是我有件事,想請教在前頭,這家里人開采金礦,為什么賺不到錢,這里的關竅,還請鶴翁給講一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