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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遺產

  趙冠侯大吃一驚,他也沒想到,慈喜太后居然會下如此重注,把無數人視為唐僧肉的內帑藏金,賞給自己。小德張都惦記這筆錢,宮外面醇王府乃至鐵梁、良輔等親貴,也都對內帑虎視眈眈,這么一筆橫財,居然會落在自己手里。

  他連忙磕頭道:“臣不敢。臣練兵保國乃是本分,所需款項,朝廷會籌措撥給。內帑乃是老佛爺私有,臣不敢覬覦。”

  “你不敢,那一干奴才可都惦記著。我還有氣呢,這幫子畜生就開始使手段,玩心眼,千方百計的算計著我的內帑。他們越是這樣,我越不能讓錢落到這群敗家子手上。錢落在你手里,你可以拿來練兵保國,剿亂黨抗洋人,落到他們手上,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最后沒的不明不白。所以這筆款,我不是給你,而是讓你拿來練兵,為國出力,你個直隸總督,手上沒有錢,又怎么能行?”

  原本趙冠侯只為山東巡撫,只負責自己境內一鎮又一混成協的軍餉補給,如果真的放到了直隸總督位子上,北洋六鎮中,除去第一鎮外,其他五鎮,他都可以施以影響干涉。要想干涉五鎮及混成協,銀子也是必備之物,沒有軍餉,沒有恩賞,下面的士兵,又憑什么聽你調遣。

  是以慈喜的這個賞賜,趙冠侯也不敢拒絕,只好磕頭謝恩。慈喜這才滿意地長出一口氣“你記住我的話,老婆子不需要你來報答我,只需要你記得,你是完顏氏的女婿。天色不早,連英,備車送他們回去,別讓老慶等急了。那筆內帑,你們兩個辦好交接。過兩天我再叫你的起,就是走個過場,你應付著就完,走完過場,別急著回山東,多在京里待幾天,等著給我穿孝。”

  等到從佛照樓出來,已經是深夜,毓卿的眼淚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流起來沒完,手絹都已經沒法用,趙冠侯只好把自己的手絹給她,又將她攬在懷里,讓毓卿趴在自己的懷里大哭。

  李連英的心情也很難過,長嘆道:“老佛爺到底還是個念舊的人,知道我被人惦記著,特意把內帑給了趙大人。您這是替我分鍋啊,那幫盯我的人,等知道這事,怕是要把腦子用到您身上,您可要當心。”

  “大總管放心,不管是對您還是對我,誰敢亂伸手,我絕對不會放過。下官好歹也是在宮里殺過人的,誰不怕死,就只管來試試。他們可有人冒犯大總管?若是有,下官這就替您辦了他們。”

  “有這話,就一切都有了。有老佛爺的面子在,還沒人這么蠢,敢來動我的腦筋,但是一些小動作,也是再所難免。這些年在宮里,我見的也多了,他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老佛爺活著,我是她老人家的奴才,若是有朝一日去了,我也是她老人家的奴才。到了哪,也是伺候老佛爺,他們用什么手段對付我,我倒是不怕。就是我有一幫子族人,我得為他們留一條后路。”

  “大總管放心,您的家人,就是下官的家人。不管是來山東還是到津門,下官都有門路可以安排。”

  “冠侯,我跟你第一次見面,就覺得投緣,現在想想,就是這個道理。你和老佛爺一樣,都是念舊講交情的主,跟你這樣的人共事,我心里放心。內帑的事,這一兩天之內,我就跟你辦利索。”

  兩人商議已定,等下車時,毓卿已經哭的走不了路,趙冠侯干脆是以公主抱的方式,將她抱下車,一路抱進慶王府。李連英則命令著趕車的,將那只慈喜賞賜的皮箱舉著,一起送進了府。等回到宮里,慈喜卻還沒睡,將他招來之后,問道:“一路上,他可有什么話說?”

  “回老佛爺的話,不曾有。十主子哭的不成個人樣,最后還是趙大人把她抱回家里。”

  慈喜聽了,心頭略微一寬,看來兩人夫妻情分仍然極重,毓卿并未失寵,那自己的擔心,就可以減輕不少。她長嘆一聲“大金國如今,能信的人不多了。我這一次,也不知道到底是托付對,還是沒有托付對。可惜,我的身子骨,已經不允許我再等下去,是對是錯,都只能行險一搏,其他的,就只看祖宗是否保佑。連英,你替我安排一下,瀛臺那面,一定要看緊一些,不能讓那邊的,走到我后頭。”

  “奴才明白。”

  慶王府內。

  毓卿直到被趙冠侯放到床上時,還在不停的抽泣,可憐巴巴的看著趙冠侯道:“額駙,我今天實在是沒心情……你要是想,就去找個府里的丫頭……”

  “看你這話說的,你沒心情,我也沒心情,大家一起說說話多好。”趙冠侯邊說邊脫了外衣,貼著毓卿躺下,擁著她,耐心的開解。“人總歸要有這么一天,難過是沒有用的。我讓你們到女校里去讀書,就是要你們懂科學,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不可逆轉,為了這事傷到自己的身體,就不大好了。再說慈圣一去,天下必要動搖,我要操心的事很多,如果你的身體再出了什么問題,我就要照顧你,到時候就只好放下公事了。”

  “不能……不能放下公事。”毓卿緊抓著趙冠侯的手道:“老佛爺把江山都托給了你看承,你放下公事,就對不住她老人家了。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你不要管我,只管好你的事就行。”

  “那不成,對我來說,內帑也好,直督也好,都是虛的,沒有它們我也一樣活的很自在。值得我出力的,只因為你是我的夫人,我不想讓你傷心難過,你要是有個閃失,我可就什么都不管了,立刻辭官掛印,歸隱山林。”

  毓卿明知這話多半是逗自己,可是心里依舊大為受用,將頭靠在他懷里,閉目睡去。等到她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見趙冠侯正低頭看著自己,毓卿羞澀的一笑“你一晚上……沒睡?”

  “是啊,你晚上又是說夢話又是哭,怎么睡的了。”

  “我做了個噩夢,夢到大金國完了,京城里換了旗,我一看黃龍旗沒了就害怕,所以就哭起來。這是怎么鬧的,實在是太過失禮,你現在睡下,我伺候你寬衣。”

  “來不及了,今天是沒什么時間睡了,皮硝李要過來也是下午,我趁著這個時候,出去拜拜客,也掃聽一下,現在京里是什么風色。你哭的太兇,我怕你傷了身體,讓廚房給你做點補湯補補,我出去一趟。”

  慶王早已經到了軍機處應值,趙冠侯吩咐了管家之后,換了身便裝,直接叫了車,將自己送往東交民巷的各國租界。他前去拜訪的,依舊是賽金花。

  這兩年,賽金花在租界仍然是炙手可熱的名媛,她不委身于人,又能聯系到趙冠侯等大員,為自己抬高了身價,也找足了門路,是在租界是很有辦法的狀元娘子、元帥夫人。其與瓦德西的經歷,也為她增添了幾分傳奇色彩,很有些浮浪子弟在她身上使錢,只求能一親芳澤,也過一回世界元帥的癮頭。

  趙冠侯到時,九點剛過,按照行院的規矩,這時候恩客剛起,還不到營業的時候。賽金花租的二層洋樓,由于經常在晚上舉辦招待酒會,手下有一干女人應付外國來賓,也是這個規矩。可是趙冠侯身份特殊,來此只一說,門房立刻打電話上去,時間不長,只見賽金花發髻蓬松,身上穿著件真絲睡衣,赤腳趿拉著兩只拖鞋,從樓上走下來。

  她平日是個極重個人儀表的人,化妝不合心思,絕不會出來見人,這般素面朝天,且是這么副狼狽模樣,除了極為貼心的人,別人萬難看見。兩人見面,趙冠侯手中亮出一枚火油鉆戒,這是從慈喜賞賜里拿的一件首飾,向上一遞“二姐,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

  “誒?怎么送我這么好的東西?難不成想老討好二姐,也來學那些冤大頭,要在我這里討個鋪位。要是你來的話,不用這些東西,只打個電話,二姐隨時歡迎你來借干鋪。”

  賽金花說笑著牽著趙冠侯的手,進了自己的房間。她房間里有一個小大姐及一個生臉的娘姨做幫手,賽金花指著那娘姨道:“她是我松江好姐妹那里來的,你沒見過,人不但長的好,而且燒的一手本幫菜。吃過飯沒有,我讓她做吃的給你。”

  “就是什么都沒吃,到二姐這里討一碗早茶吃。”

  趙冠侯到這絲毫不見外,小大姐與他是熟識的,上前為他脫外衣接帽子,趙冠侯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端詳了兩眼“黃毛丫頭,比前兩年變漂亮了不少。”

  “是啊,再養幾年就能出來做生意,到時候你給她梳籠。”賽金花這一句笑話,將那剛剛十四的小大姐羞的滿面通紅,一溜煙跑到外面去了。那位娘姨是見過大陣仗的,自然不會怕男人,雖然是剛來,卻也明白,這必是自己主人的貼心人,有些要緊話說,當下告假“我到廚房,為貴客燒點好東西吃。”

  等到她也退出去,賽金花坐在梳妝臺前,招手道:“你把我的小大姐都給臊跑了,現在過來,幫二姐弄頭發。我知道,你在山東給你的老婆們梳頭洗臉,是一把好手,也來伺候伺候二姐。”

  “這是應有之義,沒有什么話說。”趙冠侯說著站在賽金花身后,持了一柄洋木梳梳頭,又用心的盤著花色。“我不是吹牛,要講做頭發,就是租界里那幫人的手藝,也只配做我的徒弟。我做的頭發,就算是在泰西,也是頭等的時髦。在山東,不少洋人貴婦都等著寒芝的頭發樣子出來,自己照著樣子去做呢。我給二姐一收拾,包準整個租界都會響動。”

  “那可好,這么一來,我有面子了,往后行事就更方便。好了兄弟,你什么時候從山東來我不知道,但左右就是這一兩天的事,過了三天我肯定知道。一到京師,大早晨來我這里,總不是單為我弄頭發,有什么話只管說。”

  “我來,是給二姐通個消息的。你現在結交洋人,吃的一是面子飯,二是消息飯,消息不靈光,可不好混事。我來給你透個氣,兩宮,就是這一兩天的事。”

  賽金花不動神色,只一點頭“這消息回頭得跟凝珠說。這兩天小德張不來,凝珠只當他要和自己斷,跟過太監的女人,就沒法吃這碗飯,太監不要她,就找不到男人要她,急的要死要活的。現在一說,倒是明白了,他不是不來,是來不了。洋人那邊,我先按著消息,不讓他們知道。”

  “二姐是有分寸的人,總歸是自己有利就好,我不用多囑咐。二姐當日幫我收拾翟鴻機,今天有這消息我不來送信,就不配為人了。”

  賽金花一笑“你可別這么說,這兩年你幫我的已經很多,就是那個揚基的鐵路大王,其實還在一直念我的情。說到底,要不是你給我面子,我的生意也做不到現在。說什么誰欠誰的,話就扯遠了,有什么話坐下說,有要幫忙的,二姐給你辦。”

  趙冠侯坐下身子,倒也不慌忙“這事不急,二姐不必特意去掃聽,有機會幫我聽聽風聲就好。醇王當了攝政王,北府那兩位也必然要發跡起來。他們與我有過節,二姐是知道的,若是有什么招數對付我,難免有風聲透出,二姐幫我留個心就好。再有,幫我掃聽掃聽,這干人內部之間,有什么毛病,我就不信,他們是鐵板一塊。還有,洋人這邊,有什么消息沒有。現在最怕的,就是洋人在這個機會鬧事,那可就真的要出大亂子。”

  賽金花搖頭道:“洋人這里,我倒是可以肯定,沒什么大亂子。那幫公使,現在的心思不在這上,而是在賺錢上。你在山東或許還不知道,現在有條發大財的路子,本錢越多,賺的越多,我本來還想到山東去提醒你,沒想到你自己來了。這回正好,這條路子咱們一起走怎么樣?”

  “發財的路子,什么路子,連洋人都參與進去了?”

  “炒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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