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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請財神(下)

  隨同陳無為出來的兩名大漢,猛然拔出了腰間的手槍,厲聲喝道:“陳小姐留步!”

  陳白鷺大驚道:“大都督,您答應過我不動粗的,這是……這是怎么一回事?”

“白鷺先生,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加害陳小姐的意思,這是正常的司法手續,請陳小姐跟我到葛明軍正府,了結其與四川保路同志會的經濟糾紛。”陳無為說著話,已經站了起來,他在興中會里,有四捷之名,是出名的手腳很快。轉眼之間,已經提起手杖,向外走去,邊向外走邊說道  “現在中國人有個壞毛病,什么事情,都喜歡依賴洋人。明明是中國人和中國人的官司,非要在洋人的衙門里打,依靠洋人的勢力來為自己獲取利益。這對于國格人格,皆有損害。我陳無為,就是不聽這個邪,中國沒有法外之地!凡是犯了法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要受到制裁。租界不是避風港,不是說人在租界里,就可以無法無天的。陳小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么做。”

  陳冷荷直瞪著陳無為“這么說來,傅明樓也是你們的人?”

  “你很聰明。沒錯,今天在場的,都是我們的同志,我相信,你也將會是我們的同志。我對陳小姐沒有絲毫惡意,只是希望大家把事情談清楚,處理利落了,就可以各走各路。請吧。”

  李大衛上前拉了拉陳冷荷的胳膊“冷荷,不要吃眼前虧……”

  一記耳光猛的落在他的臉上,陳冷荷的力氣很大,將李大衛的眼鏡被打落在地上,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不許碰我!我告訴過你了,叫我趙太太!”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兩個兄長“你們……你們幫著外人來請自己妹妹的財神!做的好!”

  “不,小妹,你誤會了,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

  陳無為擺擺手“二位,令妹現在氣頭上,說什么她也不會明白的,等到她的氣消了,就知道你們實際是為了她好。人在租界里,就是有一點不好,腦子容易糊涂,等到了華界,自然而然,就清醒了。”

  兩條大漢在后推搡著,將陳冷荷推上了門外的馬車,陳冷荷自己的黃包車和車夫,已經不見了下落。警衛對于一行人視如不見,傅明樓則和陳無為打了個招呼。陳無為問道:“水上的情形怎么樣?”

  “放心吧,洋鬼子那里我已經打點好了,咱們的船可以順利的進入華界。”

  “你辛苦了,這次籌餉順利,你當為第一功!”

  山東正元銀行內,賽金花焦急的走來走去,幾名銀行的高級職員,也都知道事情不對。董事長留的話是出去一趟,兩個小時之后回來,可是直到傍晚,也不見蹤跡。這對于陳冷荷來說,是絕對沒有的事情。黃包車夫倒是早早的回來了,說是陳家大少爺把他打發了回來,告訴他自有車子接送,不用等下去。

  戴安妮還存著一絲僥幸“或許……或許是他們幾兄妹有什么事要談,這也很正常。”

  “可是我們這里什么消息都沒有收到,這就不正常了。冷荷的脾氣我們是了解的,她不會做這種半吊子的事情,去哪里,都會和我們說清楚,不會讓我們措手不及找不到人。現在的情形,肯定不對頭,你們給我找人,我去給巡捕房掛電話。”

  杜小小道:“賽夫人您等一下……我……我覺得還是先給陳宅掛個電話比較好。”

  “巡捕房?這種事是不能驚動巡捕房。”陳白鷺兄弟,此時已經回到家,正在向父親建議著,希望他能去做通陳冷荷的工作。

  “爸爸,您聽我們說。第一,人到了華界,已經不是巡捕房所能干涉的范疇;第二,這事一鬧大,就要把事情搞僵,等于是推車撞壁,再無轉圜余地。事實上,陳都督沒有任何加害之意,只是希望小妹把錢交給葛明軍,事情就可以……”

  話音未落,父親憤怒的手杖,已經兜頭劈了下來。“畜生!幫著外人,出賣自己妹妹的畜生,給我跪下!”

  陳耘卿一陣劇烈的咳嗽,手杖在兒子的頭上身上抽打著“你們兩個混帳,平時做了多少混帳事我就不說了,現在,你們居然連自己的妹妹都算計……她的正元,是她的心血,不是你們的金庫。提走三百五十萬,你們誰想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那些錢,并不是她的!”

  陳白鷗道:“爸爸,我們明白,可是那筆錢,也不是屬于那個趙冠侯的。小妹和他的結合,本來就是錯誤,小妹的性格你很了解,她不是愿意做姨太太的人。我們這次,其實就是想給她一個機會,脫離趙冠侯,脫離這段不幸婚姻的機會,她和李大衛本來就是戀人,完全可以登報離婚,然后和大衛結婚,那才是他的幸福……”

  他話音未落,卻見陳耘卿身子搖晃兩下,一手捂著胸口,猛的向后歪倒下去。陳夫人尖叫著讓仆人拿藥,又忙著搶救,陳耘卿掙扎著,只說了一句“給山東……發電報……”就失去了意識。

  深夜,正元銀行內,依舊燈火通明,賽金花面容嚴肅,如臨大敵,戴安妮等心腹皆在,沒人離開。她吩咐道:

  “冷荷被綁架的事,肯定是隱瞞不住,我也不想隱瞞,不但不隱瞞,我還要讓各大報館都知道,正元的董事長被人抓了。我倒要看看,輿論的壓力,他們是否頂的住。現在要做的,是準備充足的現金,準備應付儲戶提款。如果現金不足,去向洋人銀行拆借,不要怕利息高,只要過了這一關就好。其次,就是你們都給我小心點,不要她沒救回來,你們也搭進去,再被綁幾個,著實吃不消;第三,我要去找人……”

話音未落,房門被敲響,等到門打開,一名高大的洋人站在門口,正是公共租界的總巡勃羅斯上校。他向賽金花鞠躬一禮  “賽夫人你好,我也是剛剛聽說陳小姐的不幸遭遇,特來表示慰問。請你們放心,貴行的安全,從現在開始,由我們巡捕房負責保護,我國將派出二十名士兵,負責銀行的安全工作,確保不再發生類似事件。另外,我們也將通過外交途徑,向松滬軍正府提出抗議,要求他們限期放人。葛雷總領事要我轉告賽夫人,銀行的資金方面,請不要擔心,匯豐銀行會全力幫助貴行調撥資金,確保不出現意外。”

  曾經的松江道臺衙門,現在改為滬軍都督府的辦公行署,一封電報,已經擺在陳無為面前。他看了之后,大喜過望“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居然第九鎮的同志,已經搶先發動起義,與偽金的防營接火了,我們的松滬軍,也不能落后。傳我命令,立刻集合部隊,向江寧進攻,要配合我們第九鎮的同志,把江寧拿下來。”

  李大衛問道:“那冷荷?”

  “帶上她吧,這個女財神留在松江,說不定就被要了回去。李書平這個人不可靠,膽子太小,骨頭太軟,洋人只要嚇一嚇他,說不定就什么都答應了。我不留在松江,也是為了躲洋鬼子,他們肯定要抗議啊,嚴重抗議之類,麻煩的很。我和事主都不在,看他們找誰抗議。大衛,我跟你透個底,江寧的意義,與松江不同。只要江寧一光復,孫先生就會來主持大局。到時候,我們把幾百萬兩銀子,作為建國基金交出去,那是何等的體面與風光?”

  他長嘆一聲“有些話,我們自己說說可以,到外面不能談,葛明大業,離不開資金支持。松江都說是東南財賦之地,可是我們拿下松江后,接手的是個什么局面,你這個藩臺是最清楚的。外面的人,都認為松江肥的流油,我們要是不做出一點成績來,是交代不下去的。現在江南有兩個都督,還有個李鐵仙做司令,到底誰說了算,這個問題,就得孫先生來做主。我跟你說,程全德的資望比我高,士紳對他也很支持,可是這個人,絕對不是葛明者。其起義之時,未殺一人,未燒一屋,不過是捅掉了他衙門上的兩塊瓦,就宣布起義光復了。這種人做都督,實際與前金,沒有什么區別。我陳無為不是爭權奪利,而是不能讓孫先生的大業,壞在一群假葛明者的手里。如果地方的都督,都是這種人,那我們的起義,到最后是沒有意義的。所以無論如何,東南的都督我一定要爭取過來,可是要爭取都督,就要有成績,成績,就著落在這個女財神身上,你明白了么?”

  李大衛點點頭“曉得,曉得。我去勸勸她,讓她合作一點。”

  陳無為哈哈一笑,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你這個人,不老實。你是去勸,還是去偷?你們兩個的事,我知道,早晚要喝你的喜酒。但是我要警告你,這個時候不要搞的太難看,如果搞出人命來,我可不會答應。”

  “大都督放心,卑職有分寸。”

  陳冷荷就關在都督府的跨院,他一想到陳冷荷的絕美容顏,心里就仿佛點了一團火,腳步都比往日輕快了幾分。

  三兩步間,已經來到院門口,卻見門口處,十幾名士兵荷槍而立,戒備森嚴,他是財政部長,這些士兵自然不會阻攔。他吩咐道:“你們都出去,不管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許進來,等到開拔時再來喊我。”

  等到將士兵遣散,他興沖沖的推開了門,卻見房間里陳冷荷的束縛已經解除,正坐在化妝臺前發呆。見他進來,立刻起身,目光直視著他。

  “冷荷,你……你聽我說”李大衛回手關上門,又插上了門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當時他們抓住了我的爸爸,逼著我們還錢。如果還不出錢,就要對我父親不利。身為人子,難道看著自己的父親遭逢大難,那豈是人子之道?我沒有辦法,只好寄希望于你,希望你能先替我償還這筆債務,把我父親的安全保住。但是我沒想到,那些人居然動手就捉人,這……這是我所沒想象到的。”

  陳冷荷冷眼看著他“你說的這些,我沒有興趣聽,跟我也沒有什么關系,我事實上倒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的作為,我也不會認清一個人的嘴臉,也不會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你錯了,你找到的并不是幸福!”李大衛向前邁了一步“你說過,你的追求,是要為女同胞找出一條自強之路,不依附于男人,也可生存下去。現在,你卻做了他的姨太太,這和你的初衷,明顯南轅北轍。過去,是沒有辦法,現在不同了。你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我……我還沒有結婚,我愿意娶你。你只需要登報聲明,與趙冠侯脫離夫妻關系,我們就可以舉行婚禮。我相信,我們之間會生活的很幸福。”

他邊說邊向前走,手已經抓向陳冷荷的手,陳冷荷似乎為他說的意動,并未躲閃。李大衛大喜,無數次夢中神女,終于可以收入懷中,令他的呼吸,都變的短而急促。他的手緊握住佳人的手,聲音也變的有些顫抖  “冷荷,我們重頭開始好不好?就當過去的事,都沒發生過。咱們一起努力,改變這個國家,經濟救國,實現我們自己的夢想……也實現我們自己的夢想,我發誓,我會用一生來補償你,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誤。”

  “我說過了……叫我趙太太!”陳冷荷面帶微笑,語氣卻冷若寒冰,手猛的抓住李大衛的手,隨即是個利落的擒拿。

  她隨趙冠侯學過技擊,自己在阿爾比昂,也始終堅持體育鍛煉,身體素質并不遜色于男子。李大衛毫無防范,右手一下被別到了身后,不等他叫出聲來,陳冷荷的膝蓋已經重重撞在了他的肋骨上。

  “我很生氣!非常生氣!對于這種無恥的綁架行為,我深表憤怒,你正好送上門來,那就算你倒霉好了!”

  一記過肩摔,李大衛已經倒在了地上,隨即鋪天蓋地的拳腳打下來……門外的衛兵,要么被遣走,要么得到了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許進去打擾的命令。對于里面發生的事,全都不敢過問。

  直到出發的命令發出后,他們才敲響了房門,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氣定神閑的陳冷荷,以及被壓在椅子下面做墊板,口鼻流血的李大衛。

消息傳到陳無為那里,他只一搖頭“大衛的手段太差,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難堪大任啊。”轉而,就將注意力放到了眼前,那封由勃羅斯發出的措辭激烈的抗議信上。他筆下十分來得,書寫回信,亦不為難  “驚悉陳卿冷荷被綁架,深為遺憾。此事敝人全不知情,然當采取有力措施,使其回歸租界,請相信本人必將盡力為之。此種違法行為定是不負責任之輩所為,特致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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