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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各懷心事

  當陽光再次照向大地,黑夜被光明驅散時,一如趙冠侯對應燮丞說過的,天保城的鐵血十八星旗已經被黃龍旗所替代。鐘山的制高點,重新落入北洋兵的掌握之中。趙冠侯與孫美瑤、程月同時出現在天保城炮壘,讓負責夜襲的任升及警衛營第一哨的官兵,同聲歡呼起來。

  魯軍有專門的夜戰訓練,加上維生素補充的多,士兵沒有巧盲眼。夜戰是魯軍長項,以長擊短,戰果輝煌。倉皇撤退的守衛軍,來不及破壞物資,焚燒文件。很多重要的文件,落入第五鎮的手中,包括整個江寧防守作戰的計劃書,也包含在內。

  任升登山的部隊,是其特選出來的兩個營,加上趙冠侯的警衛營,兵力對比地堡城的兵不算占優勢。

  可是半夜的功夫,淮軍子弟硬是把重炮中的三尊調轉了方向,對準了地堡城。而山下,援軍也在陸續上山,鞏固戰果。炮標的一個哨,已經上山控制炮位,裝填炮彈準備射擊。

  任升道:“真沒想到,我的眼力比過去提高了這么多,晚上看的也比對方清楚。對方基本都是巧盲眼,晚上什么也看不見,打他們如同打瞎子一樣,讓弟兄們占了大便宜。還有五爺那口刀,可真是夠厲害,老當益壯,殺的人頭滾滾,老爺子可以算首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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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五搖頭道:“不敢當。這實際是他們自己亂了陣腳,又看不見人,胡亂放槍,未戰先怯。否則的話,任我功夫再好十倍,也沒有用處。當今的天下,已是槍炮的天下,功夫,不頂用了。”

  趙冠侯笑道:“老爺子不必太謙,您的功夫,我們是佩服的。沒您在山東教大家爬山,哪有今天的勝仗。喝水不能忘了挖井人,這次夜戰,您的功勞最大。”

  程月緊張的說不出話來,臉脹的通紅,手則緊緊抓住丈夫的手不放。感受到丈夫的手緊握著自己的手,她就覺得心里無比的塌實。淮軍如此能戰,讓她心里大為欣慰,覺得自己是個有用之人,丈夫……或許看在這些士兵的面上,就不會再冷落自己了。

  任升卻已經顧不上看大小姐,而是興奮的指著地圖“天保城一下,地保城勢單力孤,不能久守。整個江寧,已經在我們控制之下了。”

  “也別高興的太早,他們不善于打夜戰,所以昨天晚上沒敢進攻,今天可有的你們受,他們必然會不顧一切的來復奪天保城,你有沒有信心守的住?”

  任升行了個軍禮“標下與陣地共存亡。”

  守衛地保城的兩營,皆不善于夜戰,因此雖然聽到天保城的動靜,也不敢組織部隊反擊。黎天才與于錦標送入城內醫院搶救,負責地保城防御的兩名管帶透過望遠鏡,看到北洋兵已經在調轉炮口,瞄準地保城。

  兩人對視一眼“大炮如果都被他們轉過方向,咱們這地保城立刻就要被炮轟。必須向江寧請援,咱們自己也得想點辦法。”

  “咱們這里一失守,整個江寧等于門戶洞開,司令生死不明,咱們為了對的起他老人家,也得咬牙挺住。咱們這里一丟,整個江寧都沒法守,我們不請援,援兵也回來。可是我們不能光在這里挨炮彈,我建議,咱們組織一支敢死隊,把炮臺奪回來。”

  “你老兄說的有道理,可是招募敢死隊得有銀子,沒有錢,怎么會有人敢死?”

  管帶錢光華苦笑道:“沒有那個錢,不是還有我這個錢么?我在松江有所房子,是老一輩留下的,賣掉的話,也值幾百塊錢。誰跟我去奪回炮臺的,我一個人給五塊錢,就按這個標準,準備招兵。”

  另一名管帶王有功點頭道:“你老兄出多少,我出多少,大家一起湊錢,招募一百名敢死隊,跟他們拼了!你在這里留守,我帶敢死隊上去。”

  “開玩笑,在門檻里,我的行輩在你前面,哪輪的到你逞英雄,要去拼命,也是我先來!”

  兩人還在爭論著誰做杵臼,誰為程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已經響起,天保城的三尊大炮已經調試完畢,三發巨大炮彈轟出,落在了地保城炮壘上。

  江寧城內。

  林樹慶是半夜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他當時正擁著一位“梁山好漢”入眠,酒喝的很多,被搖醒之后,抬手就打了勤務兵一記耳光,四處摸槍,準備斃掉這個敢攪自己好夢,偷看姨太太玉體的冒失鬼。

  可是來人一句“天保城遭襲,黎司令身受重傷,生死不明”就將他的酒意,全都嚇的沒了蹤跡。

  他倉促著起身,胡亂穿上外衣,擰開水龍頭,給自己澆了一通涼水。頭腦略微清醒了一下,隨后道:“集合隊伍,有多少集合多少!把天保城給他奪回來!”

  “司令,你先不要沖動,連夜增援恐怕辦不到。”參謀長及時趕過來,阻止了勤務兵。林樹慶的參謀長,就是陶駿保,正是以他的名義,才將陳冷荷騙到楊樹浦實施綁架。其是東南名門子弟,又在武備學堂任教,與林樹慶有一半師徒關系,很得林樹慶的信任。見他阻攔,林樹慶也冷靜下來。

  “陶老師,天保城非同小可,一旦失守,整個江寧都可能有危險,不管怎么樣,這里必須是要保住的。趁著北洋兵立足未穩,殺上去還有個機會,如果他們站穩了腳根,這個陣地就很奪回來了。之前攻打天保城,我們死了多少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陶駿保搖搖頭“正因為知道,我才不支持你輕舉妄動,咱們的人,從來沒進行過夜戰訓練,弟兄們大多是巧盲眼,晚上打仗,不得目力,多半要吃虧。魯軍能夠發動如此成功的夜襲,必然有著專門的夜戰訓練,與其交戰,不啻于以短擊長,勝負不卜而知。何況,現在江寧城內,陳無為鋒頭最健,我們何必又為別人火中取栗?”

  “老師,您……您是什么意思?”

  “長江三省光復,光復會出力最大。可是現在呢?他們卻要迎孫帝象回來做新國家的令袖,我知道,你是興中會員,但是我們要想一想,這些基業,到底是誰打下來的。孫帝象視新正府為自己囊中之物,我是不支持的,按我的想法,以麟公為首領,程全德、湯鄉銘為羽翼,以天下一統為號召,組建一個一統黨。以一統黨與興中會競選,由百姓決定,這個國家該由誰做主。陳無為對我的主張自然深惡痛絕,視我為眼中釘,你這個鎮軍司令,他也同樣不歡迎。我得到情報,他的計劃是,以鎮軍北上,以攻為守,主動攻擊北洋兵,把戰線打到外圈。”

  林樹慶一搖頭“這怎么行?江寧是我打下來的,他來了,要把我攆出去,這我第一個不答應。別說是他,就算是徐固老想趕我出江寧也辦不到,他一個小癟三,哪有這種資格命令我的鎮軍……”

  “就是這個話了,他這是借刀殺人,借著保衛江寧的名義,要謀害我們這個團體,排擠打壓其他友黨。我們光復會與興中會,原本是同伴,現在已經分道揚鑣,就是因為對他們的一些做法看不慣。陳無為這個人,野心很大,江湖氣息也很重,手下豢養了大批殺手刺客,你我的人身安全,都大成問題。如果部隊再遭到重創,則光復會的葛明果實,就要被他所篡奪。你雖然是興中會員,可是也要想想,陳無為可曾把你當興中會員看,他對你又是什么態度?”

  林樹慶道:“我雖然是興中會員,但是我對老師的話絕對服從,對我而言,不管興中或是光復,只要是驅逐韃虜的,就是好的正黨。老師于我而言,是最讓我尊敬的人,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加害老師。”

  陶駿保笑道:“也談不到加害不加害,我好歹是鎮江名門,我想陳無為還不敢隨便對我下手。不過,我們自己要學聰明一點,不能被人所利用。鎮軍目前最主要的任務,與其說是對付外面的北洋軍,不如說是防范背后的友軍。如果我們的槍桿子沒有了,性命也就很危險了。是興中會急于建國,不是我們,他們對于保衛江寧的懇切程度,比我們只強不弱,我們就不必讓弟兄急著去送死了。天保城……有浙軍、滬軍、寧軍等部,足以對付。再說,這場仗歸根到底,是陳無為挑起來了,他要負責善后,我們不去為他解決首尾。”

  林樹慶思考一陣,朝身后的那位招呼道:“阿六,給我拿一瓶白蘭地來,我喝醉了,今天什么都不知道。明天問起來,大家都記得怎么說就好!”

  陳冷荷的囚室內,半夜時分,門猛的被人打開,她機警的從床上坐起來,手中緊緊握著一塊碎瓷片。

  房間里通有電燈,來人進門之后,直接擰開燈,隨后笑道:“睡覺的時候還睜著一只眼,真是機警,你放心好了,外面都是自己人,誰敢動你的歪腦筋,我讓老應騸了他。”

  進來的,正是最近一直陪在冷荷身邊的白相人嫂嫂翁梅倩,她手里拎了一個皮包。陳冷荷仔細打量,見是自己被抓時,手中拿的女士手包。這包里只放了賽金花給的手槍,外加一些外幣,剩下的就是香水化妝品,沒有太多有用的東西。

  被沒收之后,她也就沒想過要回來。翁梅倩把包往她手里一放“老應費了很大力氣,總算是把你的包拿了回來,你看看,東西都在不在?缺了什么,立刻幫你去辦。”

  陳冷荷略一檢查“沒什么,一樣都不缺,翁姐的恩情,我這里要說聲謝謝了。”

  “客氣什么,自己姐妹,這點事情只是舉手之勞,不要跟我客氣。”翁梅倩笑著說道,將身子,朝陳冷荷身邊坐了坐,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仿佛是戀人間的親昵。將嘴靠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男人帶兵打來了,天保城已經叫他拿下……我家老應的事,你可要幫幫忙……”

天保城上  任升已經脫去上衣,赤膊上陣,帶頭推動著那購買自普魯士的要塞巨炮。淮軍中,素以勇力聞名的士兵一起發力,努力的掉轉著炮口的方向。

  王五、趙冠侯,都參與到推炮的隊伍之中,任升憤怒的喊道:“都給我把勁用出來,小姐就在山上,要是讓山下的炮子落到山上,傷了小姐,我跟你們沒完!”

  江寧城內,已經派出了四個營兩千兵,組織對天保城的復奪。城內的火炮,也都被推了出來,加入對天保城的轟擊。但是江寧城里現在所有的,只是輕型火炮,射程有限,夠不到山頭。反倒是山頂的要塞巨炮一旦完成轉向,對于山下就能形成絕對威懾。

  程月不顧一切的上了山,趙冠侯大聲呵斥著她下去,可其不為所動。只說道:“老爺在哪,妾身就在哪,絕對不會先走一步。”親手執了黃龍旗,在山頂督戰。這一來,天保城的淮軍子弟,士氣倍增,但是壓力也變的很大。

  聯軍的進攻很猛烈,部隊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沖上來,地保城兩名管帶,先后陣亡。幫帶接替管帶崗位不出半小時,也陣亡于炮火之下。現在是由哨官代職,率領殘兵發起進攻,援軍則也組織敢死隊,從兩翼迂回上山,對天保城炮位發動襲擊。

  天保城上的大炮,已經轉過來一多半,但是威力最大的這門巨炮,還沒有完成轉向。第五鎮所擁有的一大優勢,就是有大批手留彈,這種武器在山地攻防戰中威力無窮,一排手留彈丟下去,進攻方立刻就被炸的血肉橫飛倉皇撤退。另外,警衛營的米尼步槍排槍,打的又快又準,于進攻方而言,也如同噩夢一般恐怖。

  裝備滑膛槍的攻擊方,剛一舉起槍,還沒來得及射擊,就被米尼槍掃射,成排的倒下去。新軍良莠不齊,大批士兵雖然經受過步兵操練,卻沒經過戰陣,炮火硝煙的戰場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過恐怖,彼此之間,肩抵肩的站好,只有這樣,才能有勇氣戰斗。

  這種緊密站位,導致北洋兵射出的槍彈只要高低合適,不需要瞄準就能命中目標,雙方的傷亡比例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但是新軍雖然戰技拙劣,勇氣并不匱乏,攻擊從未間斷,竟是靠著血肉,一寸一寸接近了巨炮陣地。

  另外,距離天保城不遠的兩處無名山峰上,戰斗也接近白熱化,駐守那里的,是北洋第五鎮的兩個步兵哨,并架設有兩磅火炮向山下轟擊。山下的部隊以兩個營分別攻擊這兩個哨,希望將陣地奪下來,威脅天保城主峰。

  靠著人多的優勢,攻擊者頂著手留彈,硬撲上了山頭。

  “弟兄們不用怕,趙宮保就在主峰看著咱們,不會坐視不理。拿出本事來,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叫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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