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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江山誰主(上)

  趙冠侯自京城車站一下車,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迎接他的并不是袁慰亭派來的人,而是高進忠,馬車內坐的,一是十格格毓卿,一是翠玉。在馬車兩邊,跟著幾十號人,手中全都搖晃著小旗,熱烈歡迎。這些人全都剪了辮子,身上穿著或是西裝,或是長袍馬褂,各色服飾都有。仔細看去,小旗上上面寫的是“三皇會。”

  “你真把你那三皇治世說,給拿出來了?”

  馬車內,趙冠侯看著毓卿,很是有些無可奈何,毓卿身上穿的并非旗袍,而是一身筆挺西裝長褲,下穿皮鞋。她生的極美,換上男裝,就是個風度翩翩的俊朗公子。一只手搭在翠玉肩膀上,后者則溫順的倒在毓卿懷里,仿佛兩人才是一對神仙眷屬。

  她得意地笑道:“沒錯!現在開了黨禁,誰都可以組黨,山東不是有個孔教會么,我就來個三皇會。我都想好了,一正皇,是你,旗人皇帝,是我大哥,柔然人皇帝,是我姐夫那彥圖。”

  “那你呢?”

  “我是你的貴妃,寒芝是皇后,翠玉么……就是我的貴妃……”

  十格格話沒說完,就被趙冠侯一把抱過來“好啊,敢搶我家添福的娘,看我怎么收拾你。來讓我看看,是不是變大了一些……”

  毓卿被他的手伸到襯衫里,臉色潮紅,扭著身軀道:“輕……輕一點。外面還有我三皇會幾十號人呢,聽到成什么樣子了。”

  “就你這么個不靠譜的會,還有人參與?”

  “怎么沒人?別忘了,我是誰?我的丈夫又是誰?一戰下江寧,偏師取山西,席卷淮上,勢不可當。將來天下不管是什么政體,說到底,都是有力者勝,無力者敗。誰都上趕著走我的門子,在會里交一份會費,補個名字。靠這個善緣,等到改朝換代之后,就等于買了一道護身符免得自己吃虧。”

  京城里,人心惶惶已非一日,有辦法的,已經開始陸續逃跑,從京城開往山東的火車,已經有一票難求的趨勢。可是有一部分人,或是財力不夠,或是難以脫身,再不然就是舍不得京城的基業。走既不能走,戰又不能戰,就希望花錢買個平安,換一個太平日子過。

  十格格身后有極可靠的靠山,是以來三皇會里注冊的人很多,單看名冊,她手上掌握的會員超過一千五百人。當然,這里面真正能算上會員,十成里未必有一成。不過不管怎么說,聲勢確實造的很大,在四九城中,也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力量。

  京城里,類似的組織出現了幾百家,甚至有一部分頂的是葛明軍的牌子。但是這樣的組織,很多時候更注重于收會費,或是搞募捐,稱為新正府的建立籌措經費。所捐的捐款,由收款方開出收據或是借條,日后憑此憑據可以低扣稅款,如果捐的錢多,還能夠接收旗人的田地或是在礦業中占有股份。

  這種機構通常是募捐到一定數字后,就發現葛明大業指日可成,正府里有無數正事等著自己做,不能在這里耽誤下去。于是在某個晚上,從京城里消失,再也找不到他們的人。

  比較起來,十格格的牌子硬,排場大,不會干這種半吊子的事。其又購買了若干面小旗,上書三皇會三字,據說日后葛明軍如果進城,看到掛小旗的人家就不敢犯。靠著這些說辭,三皇會行情日漸看漲,頗有番作為的樣子。

  她的住地,是慶王府的一處別院,本來賣給了醇王,現在又問福子借來用。等到內宅里,趙冠侯拉著兩人的手端詳著“還好,沒曬黑,也沒累瘦,你說說,放著闊太太不當,非要出來湊這個熱鬧,圖什么。添福呢?那小東西在哪,讓我抱抱。”

  “添福在山東呢,寒芝姐帶著。她最喜歡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孩子交給她也放心。京城里現在也不是太平世界,孩子哪能往這帶。”翠玉細心的為趙冠侯更換著衣服,又靠近了聞一聞,確定他至少這一路上確實是安分守己,便主動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十格格就是喜歡熱鬧的性子,雖然做了娘,也沒改脾氣。這么大的熱鬧,哪能少的了她?再說,改朝換代,慶王爺不知道該是怎么樣收場,為人子女,總要來看看父親,免出什么意外。三格格、四格格,也是一樣,兩人都是寡婦,雖然過去和十主子不和睦,可終究是姐妹。萬一葛明軍進來,她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十格格來,是來照應著她們呢。”

  “背后嘀咕什么呢,有話當面說。難不成是他在松江,又有了相好的?有也不怕,那是松江太太頭疼的事,我們不管。”毓卿一抽扶著門框,一手插在西褲口袋里看著兩人。翠玉臉微微一紅,趙冠侯笑道:“翠玉夸你呢,說你溫柔賢淑,胖妞長大了一準像你。”

  “像我才好,不至于吃虧。”毓卿從外進來,問翠玉道:“他路上乖不乖?”見翠玉點頭,毓卿這才笑道:“便宜你了,要是你在路上,和那花車上的乘務糾纏,看我怎么收拾你。”邊說邊解開了西裝的紐扣,將身子貼了上去。

  “額駙,我……想你……”

  天雷勾動地火,三人一起倒在了江寧的拔步床上。等到離情相思,化為一汪春水,毓卿才在趙冠侯的懷里說道:“我來京里,就是為了來找你的。你去陪那個松江太太,我們幾個怎么辦?我不管,這回她要是來山東,我非給她幾個厲害不可。壞規矩的東西,都是有她,才讓我們輪班的規矩都沒用了。還有啊,簡森夫人也進京了,比你早幾天,你這回不許偏著她,我們你不能不管。”

  “那是自然的。簡森這次到京城,實際不是為我,是為了與姐夫談貸款的事。等到新正府一成立,第一件大事你們說是什么?既不是開國會,也不是選議員,簡單說就兩字,借錢。人是英雄錢是膽,沒錢就什么都沒的談了。容庵想要改朝換代,那就不能沒有錢。南方的亂軍要裁撤,北方的士兵要犒賞,乃至要擴軍,都需要錢。揚基自己國內不穩,花旗、旗昌,都不大可能借出錢來,華比正好取而代之,把這個生意做了。簡森把自己在比利時的產業全部處理掉,準備把全部投資移到金國,我們怎么也要幫一幫她。”

毓卿聽說簡森居然破釜沉舟,心內微微一酸,她這么拼,所為的是誰,不言自明。但是隨即又想到,有那個既年輕又漂亮的松江太太在,自己這邊,不宜再起內訌,正合借洋兵剿寇,就改了個說辭  “簡森倒是有情有義,那我們真得幫幫她,否則就沒了人心了。可是現在京里的情形也很亂,阿瑪連門都不大敢出。就在你來之前,四哥也吃了顆炸蛋!”

  “炸蛋?”

  “沒事,沒炸著他,把他的衛隊長炸死了。聽說是北方的葛明黨,與南方的同道,想法不同,不主張和談,還要繼續打下去。所以想要刺死四哥,把局面徹底破壞掉。人抓住了幾個,四哥趁機告病不出,是故意給太后出難題呢。”

  眼下雖然南北停戰,但是前線數萬驕兵悍將,桀驁難馴,朝廷已經無力約束。如果袁慰亭不出面,部隊生出變故,則立刻就有傾覆之禍。

  隆玉傾出內帑,湊了八十萬兩白銀,送到前線安撫士兵,但是成效不大。據說三軍將校都在高呼袁慰亭的名字,顯然已經不受大金王朝控制。受馮玉璋節制的禁衛軍,鎮守西苑,卻樂得落個閑差,不肯出面彈壓地面維持秩序,更別提去前線打仗了。

  不管是新軍或是舊軍,旗人組成的部隊,已經失去了戰斗能力,這一點顯然是共識。袁慰亭此時稱病,以退為進,同時向兩方面施加壓力。

  除了威脅大金以外,也在威脅葛明黨人,如果不給他一個明確答復,他可能改變態度,轉而命令部隊南下。以當前的局勢看,葛明軍連遭挫折,銳氣已失,與北洋軍交戰必敗無疑,南北對峙的局面都維持不住。

  另一方面,各國公使已經聯合發出照會,為了敦促南北早日實現和平,禁止各國向交戰雙方提供武器彈藥,也不得提供貸款。

  這條決議看上去很公平,但實際執行上,卻有所偏頗。葛明黨控制的南方省份,既借不到錢,也買不到軍火。而袁慰亭卻以維持市面為理由,向各國銀行貸款,陸續獲得數以十萬計的白銀。軍火方面,普魯士則以履行未竟合同為理由,繼續向北洋軍提供軍火,禮和洋行甚至允許分期付款,提取軍械。

  這一拉一推,立場鮮明,葛明正府的屈服,就是個時間問題。毓卿道:“四哥這回,多半是要如愿以償的登大寶,但是他怎么酬謝你,這可得問清楚。你掃蕩江淮,立下不世之功,如果他不重重的酬謝你,這可不成。”

  趙冠侯笑道:“我先不說他怎么封我,我先問問,你就不難過?眼看著黃龍旗,飄蕩不了幾天,你的心里,就不想著保住大金國?”

  “想,我是完顏家的子孫,自然愿意保全完顏氏的產業。想我祖先出自白山黑水之間,一步一步,打下這錦繡江山,何等不易。到我們這一代,拱手把江山丟出去,死后沒臉見祖宗。這些,我都想過了。可是想歸想,事情歸事情。眼下的局勢如此,縱是曾文正,左季高復生,也難以挽救。再說,自從老佛爺升天之后,這些人的作法,算是把我的心寒透了,就算你想當岳武穆,我也不答應。好在袁慰亭也不是曹操,他不敢弒君。自古來亡國之君,少有好收場,只要四哥可以善待皇室,我也就不反對他登基。但是不管怎么說,這個江山,可以交給你,也可以交給他,就是不能交給葛明黨!那些人可是說過,要排旗興漢,還要殺絕旗人的,讓他們得了天下,還有我們的活路么?”

  翠玉在旁笑道:“冠侯,格格的用心長遠著呢。你想想看,袁項城是大臣,因為兵強馬壯,就可以取天子而代之。這不就成了當年趙宋立國,兵強馬壯為天子的老路?既然他可以靠著兵馬得天下,你為什么不能?論兵力,論財力,山東都為天下之冠,將來你得了天下,只要好好對待皇室,與完顏家坐天下,也沒什么差別。這不正合了三皇會,三皇治世之說?”

  毓卿美目流轉,緊盯著趙冠侯“答應我,不管怎么樣,也要保住皇帝,保住宗室。一不許他們加害天子,二不許他們屠戮宗室。只要答應這兩條,其他的我不管。如果不答應的話,那就不能松口。”

  看著毓卿堅持的神態,趙冠侯不由想起當初京城那一場癲狂,金枝玉葉,竟居為妾婦。自成親之后,其幫助自己遠超過自己幫助她,十格格有錢有人脈,謀略也不弱,很少有用自己幫忙之處。這次算是少有的主動開口,求自己辦事,心內一軟。

  “我答應你,不管怎么樣,我都會保住皇帝和皇室。即使不念其他,也要念著福子和咱家的交情,不能真讓人殺個孩子。我想姐夫,也干不出那事。宗室之中,我盡力保全,不能隨意誅戮。但是鐵了心要立憲,不許共合的,怎么也要給點厲害。”

  毓卿點頭“我明白,那些人你放手收拾,我也恨他們。你不知道,小恭王連我阿瑪都敢威脅,他個濮字的,居然敢到我阿瑪面前大放厥詞,說阿瑪如果再為袁慰亭奔走,當心祖宗顯靈,懲戒不肖子孫。這眼里,還有沒有長輩了?就沖這一條,你就該狠狠的教訓他,還有他的那幫子黨羽,我不管。”

  “這就好了,只要你能答應這個,其他都好辦。”

  趙冠侯伸手抓過衣服,把金表掏出來看看時間“姐夫挨了顆炸蛋,我不去看看不合適,等我備車,先去看看他。”毓卿說道:“我也去。你去看四哥,我去看金英,咱們要官要錢去,袁慰亭找洋人借了這么多的債,沒我們山東的,我可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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