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聲,喜氣洋洋。
這次總統萬壽,沈金英特意關照,不要心疼錢,一定要辦的排場。有了這句話,下面的人就敢于放開手腳,場面鋪排的很大,用去的銀錢,也差不多能支持打一次小規模戰役,兩位總管袁克明、郭世五,都從中大賺了一筆。。
將軍府的威字號將軍們,特意換上了前金的官服,向大總統行禮拜壽。一群頂戴花翎,向一位身穿大元帥服,戴翎帽的男子行禮,亦算的上這一年里,無數新聞怪談之一。
朝拜結束,按照前金天子萬壽規矩,照例傳戲。譚貝勒、老鄉親等一干前金供奉,被請來演出,壓軸大戲,卻是由白斯文主筆編纂的那出《新安天會》
這戲太過于荒誕不經,梨園名角,多不屑于演出,這次是花了重金,請了位梨園新秀鉆鍋。知道是大總統要看的,那位新秀也不敢有所怠慢,排練了幾個通宵,在臺上演出極為賣力,最后更是穿著一身龍袍,在臺上給大總統磕頭見禮。
袁慰亭居于首席,笑的格外歡樂。看大總統高興,看客誰又敢不笑?于是,將軍們笑了,閣員也笑了,總長次長無一例外,都笑的前仰后合。
就在這一派喜慶的氣氛中,宮外,一名侍從急匆匆跑過來,在衛兵耳邊嘀咕幾句什么。衛兵于是又向另一名衛兵耳語,一路螞蟻傳包,十幾分鐘后,梁士怡才從一名侍女口內聽到了消息。
他點著頭,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應道:“恩,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袁慰亭問道:“燕蓀,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家里一點小事,沒什么要緊,已經處理差不多了。廣州那邊的窮親戚,每年都要來告幫,也不挑個時候。至尊見笑。”
袁慰亭笑著揮揮手“你回頭跟他們安排個崗位好了,不要讓他們總是鬧窮,于你面上也不好看。”
梁士怡不住替親戚們向大總統致謝,過了約莫二十幾分鐘,才借口肚子不舒服離席,隨即一路急行,直到門口。外交總長陸正祥,陸軍總長段芝泉,此時已經候在這。
陸正祥道:“燕蓀,這么大的事,到底跟不跟上頭說?”
“這事沒法說。一說,整個壽宴都不痛快,上面的脾氣,大家都有數,他不痛快,咱們誰也別想舒服。先壓下再說。那電報呢,我先看看。”
段芝泉已經把電報看完,這時順手當給梁士怡“海軍運輸艦隊發生暴亂,攜所押軍火南下,兩萬支步槍,悉數遺失。”
梁士怡的臉色鐵青“這回,麻煩大了!阿爾比昂人那可怎么交代!”
陸正祥道:“阿爾比昂人那里,我去盡量斡旋,但是燕蓀,你也得幫我。不管怎么說,總得要把阿爾比昂人穩住,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局面,絕對不能就這么壞了。大爺那邊,要不要去說一聲?”
段芝泉搖頭道:“他的脾氣,你現在去說,肯定要觸霉頭。等過了今天,找機會再跟他說吧。我現在是想著,這么多槍支遺失不是小事,只怕這是個開頭,亂子還在后頭呢。”
幾人全都明白,拐走如此數量的軍火,肯定是早有預謀,能夠籌劃這種事件的人,顯然所圖非小。有了這么多槍支和彈藥,接下來唯一要做的事,就只剩謀逆。按照這一事件的程度與規模,以及之前松江鄭妝成被刺,兵艦造反等事,籌劃此事者,多半就是葛明黨。想想兩萬支步槍,加上數艘兵船落到孫帝象手中,幾人的面色,都變的凝重無比。
段芝泉看向梁士怡“燕蓀,我的陸軍部名存實亡,兵權都在大元帥統率辦事處。若是動了刀兵,至尊也不會點我的將。可是你要是不備足了款,怕是過不了關。”
梁士怡道:“錢……我倒是有準備,但還是盼望著不打為好。”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長嘆道:“剛打完了東洋人,自己又打,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袁慰亭并不知道所發生的一切,由于身體的原因,加上表演分散了他大半注意力,部下的反常,他并沒有在意。等到壽宴結束,來到沈金英的東一宮時,天色已經很晚,沈金英招呼著侍女準備茶水,又伺候著袁慰亭寬衣落座,埋怨道:
“你也是,自己的身子骨,你還不知道?面上過去就完了,一坐坐到這個時辰,連藥都誤了。”
“這可不能面上過去就完了。我是誰?我是這國家的天,是這老百姓的主心骨。天要是變了顏色,老百姓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主心骨要是不夠硬朗,人又怎么活餓有驚奇神?所以這天不能反常,天氣一反常,人心就不安定,這是天應該承擔的責任。我啊,為了這一國的老百姓,為了咱這國家的前途,也得好好活著。你把藥給我熱一熱,我喝了它。”
“一直溫著呢,這就給你端去,你就說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幾曾為了我?”
袁慰亭哈哈笑道:“我這不是就為了你,天天都到東一宮么?今天怎么樣,你也高興吧?百官命婦都來朝拜,只可惜,十格格有孝,不能親至。當初你見她,總要以恩人之禮視之,他日,你們的關系就得變成君臣,就是她拜你,不是你拜她了。”
“誰拜誰的,都一樣。她從沒小看過我,我也沒忘過她的好處,大家就是一家人,也談不上高低二字。”沈金英大方的一笑“明年她再來拜,也是一樣的。就是今年冠侯送了這么一份大禮,明年不知道還能送什么。”
“冠侯送的這套餐具,不錯。不過各省的壽禮也不遜于山東,有好幾個省都報了祥瑞。這些人的嘴臉,跟之前的時候就大不相同,那些祥瑞我心里有數,不是牽強附會就是偽造出來的。這種手段,都是我用剩下的,現在跟我用,怎么可能有效?不過東西雖然是假的,但心意卻是真的。有這份心意,就是真正的祥瑞!人心所向,天下歸心,你說說,我們還需要怕誰么?”
袁慰亭捻動著胡須,自得地笑道:
“各省,或是親自來,或是上電報,所發內容無一例外,都是呼吁改變國體,恢復帝制。這說明什么?說明人心所歸!天下人,苦共合久以。咱們中國,還是得有皇帝才行。當今天下,這個皇帝,我不當,又有誰配當?我當初就說過,名不正而言不順,言不順,而令不行。當初那些們,眼睛長到頭頂上,連我的命令,也敢陽奉陰違,現在卻又來主動巴結,這便是名位變化,才有的威勢。冠侯打贏了東洋人,我有這么支強兵在手,天下還有誰敢反對我登基?只要我做了皇帝,接下來,就能大刀闊斧,一掃積弊。我們的日子就會越過越好,等過了年,把該辦的事辦妥,咱們,就該享福了。”
享福么?沈金英已經聽說了兵船造反的事,兩萬桿運給洋人的槍,都下落不明。這么龐大的軍火,不管落在誰手里,都將是心腹大患。更何況,他們的去向還是南方……那里,可一向是葛明黨的根本范圍。或許正如冠侯所說,自己一開始,就錯了。
看著袁慰亭興奮的神情,沈金英的心復又一硬“隨他去,只要容庵高興,就是對的。若是容庵都去了,這個國家怎么樣,又關自己一個女人什么事?但愿如容庵所愿,日子越過越好。”
前門車站,綽號老鄉親的京劇名伶孫菊仙,一邊走,一邊將一把把大洋錢朝天上亂丟。叮當做響的銀洋滾的到處都是,惹的路人紛紛駐足。見孫菊仙沒有揀拾的意思,開始試著揀起離自己最近的銀元。再后來就變的更大膽,開始主動去拿,最后變成了爭搶,互相推搡、漫罵,乃至互毆。
孫菊仙的跟包急的滿頭大汗“老板……老板,您這是干什么啊?這可是大洋錢。您哪怕跟人有氣,也犯不上跟大洋置氣啊。”
“小子,你懂個什么。我從前金那時候,就在老佛爺面前當供奉。打那個時候起,我唱戲就只掙包銀,沒掙過銀元。這叫什么玩意?能跟元寶比?再說了,過去這上頭印個亂臣賊子,我也就忍了,可是現在曹操眼看著就要變王莽,我還能拿著它?我嫌寒磣!到時候他自己遺臭萬年,我也得跟著他挨罵,我挨不著!孫老爺子,不伺候他了。這大腦袋誰愛要誰要,我反正是不要了。跟我回山東,別害怕,有趙冠帥在,不怕沒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