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隆隆炮聲響起,對于天竺重鎮的攻擊拉開序幕。陜軍心目中,并沒把天竺叛軍當成對等的敵人,至少他們沒遇到過一支有資格被稱為敵人的天竺部隊。天竺弱兵的印象,已經深入魯軍士兵的腦海,即使他們在堅固的要塞里,也不過是烏龜殼里的懦夫,砸開龜殼,天竺人依舊是懦夫。
雖然瓜廖爾修有炮臺,但是阿爾比昂的火炮比天竺先進,在炮擊距離上占據優勢,場面上,完全是進攻方的火炮壓制著防守方。隨著炮臺被摧毀,士兵如潮水般發起攻擊,一如以往的經驗,不出半個小時,城門易手,代表起義軍的旗幟被砍落,阿爾比昂的旗幟升起,一切正向著預想的方向前進。
變化,就是在此時發生。
一支馬隊,竟在此時直殺出來,由于阿爾比昂部隊急于進城控制王宮和神廟,部隊的陣型已經徹底混亂。更為重要的是,天竺叛軍,幾時有如此強悍的馬隊?
馬刀翻飛,白刃交接,阿爾比昂的軍隊被沖開一個缺口,鐵騎踏陣而過。位于最外層的炮兵,甚至不等反應過來,駿馬已經到了身前,最后的記憶,就是那一片如雪刀光。
魯軍的進攻方向,與這支騎兵的突圍方向并不一致,但是阿爾比昂人還是把這支騎兵突圍的責任,推到魯軍身上。羅斯將軍的傳令兵,送來了措辭極為嚴厲的命令,要求魯軍必須立刻對這支騎兵進行追擊,并消滅他們。
“球!阿爾比昂人有能耐自己去干,沒事還指使起爺來了,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咋,這分兵的時候都說好了,該咱們干的活干了,現在吃肉的時候,讓咱去追騎兵,這不擺明欺負人么?咱從小到大沒受過這個窩囊氣,誰愛追誰追,我不去。我要進城!”
孫鵬舉抱怨的話沒說完,楊彪卻搖頭道:“兵隨將令草隨風。咱跟洋人說好的,戰場上服從洋鬼子戰略指揮,不能說了不算。耿哥,命令你的騎兵追上去,必須咬住那支騎兵,服從命令!”
第二師的派系現象比較嚴重,像是騎兵,都是刀客香堂的人,對于北洋體系的將領不怎么買帳。商震如果下這條命令,下面的人或許會有抵觸,但同是出身刀客的楊九娃,卻是讓這些刀客誰也說不出不字。耿耀張點點頭,帶上騎兵從后追擊,楊彪隨后命令道:“其他人,跟上咱的馬隊,別讓天竺人跑了。”
見孫鵬舉面色不愉,楊彪小聲道:“二哥,你想想,任升他們來的時候,只見過天竺人騎大象。咱們跟天竺人打仗,幾時見過那么多馬隊?能有這么多騎兵的,一準不是普通角色,或許那才是個能跑的金庫。”
作為積年巨匪,孫鵬舉不需要過分提醒,也立刻醒悟,一拍腦袋“娘的,差點誤了大事。弟兄們,追啊!”
但是他們的速度,終于還是落后于霍虬,等到步兵趕到時,耿耀張的騎兵,已經將天竺這支騎隊包圍在一處小村莊里。可是在此之前,霍虬帶著自己一連騎馬憲兵,已經追上了這支人馬,并且打進了村莊。3
村莊里的老百姓,顯然是站在自己同胞一邊,同樣拿起武器,跟霍虬的人死拼。憲兵連實到只有兩個排出頭,兵力并不占優勢且無重武器支持的情況下,這個連居然選擇了強攻,而不是待援。雖然魯軍戰斗技術出色,且有大量手留彈列裝,但是遇到敢拼命的部隊抵抗,自身傷亡仍舊很大,隨處可以看見魯軍傷亡者的尸體。
孫鵬舉納悶道:“姓霍的瘋了?他這個連主要是憲兵,要戰功用處不大,這么拼干什么?”
耿耀張卻搖頭道:“他沒瘋,是憋著揀便宜呢。這隊騎兵有來頭,用的都是轉輪手槍!不是一兩支,是所有人,都用轉輪手槍!”
這下連孫鵬舉都急了眼,舉起鞭子朝耿耀張抽過去“你瓜啊!全都用六輪子,那肯定是大魚,你等啥呢?一起上啊!這么大的功勞,憑啥歸他姓霍的,全體都上,跟他搶功。將來打筆墨官司,咱也不怕他!”
霍虬在整個師的人緣糟糕到極處,就連楊彪都不阻止自己的部下這種公開搶功行為,反倒鼓勵部隊展開進攻。他們此時,只確定網住了一條大魚,卻不知道,這條大魚的具體分量以及給自己惹的麻煩有多大。
“霍虬他們,真是能給我找麻煩,去趟天竺都不老實。”趙冠侯拿著天竺發來的電報,長嘆一口氣,似乎頗為苦惱。不過臉上的笑容,卻證明他的言不由衷。
孫美瑤將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抱在懷里,搖著撥浪鼓,哄兒子開心。不過她的兒子,卻顯然對這個玩具不感興趣,烏黑的大眼睛,緊盯著墻上的指揮刀,伸出小手,朝那比畫著,大叫著“刀……我要玩刀……”
小腦瓜挨了母親不輕不重的一記巴掌,隨即就是一聲警告“好好念書!敢讓我看見你玩刀,看我不揍你!你外公是秀才!是秀才懂么!再往上咱家還出過舉人,你得隨他們,別隨你娘,就光惦記玩刀!”
罵完兒子,孫美瑤又沒好氣的看向丈夫“不就是一個天竺女亡,至于把你高興成這樣?家里有普魯士人、比利時人,怎么一個天竺娘們,就能讓你這么寶貴?聽說和她一起被捉的,還有個天竺女人,那女亡說不定跟毓卿、冷荷她們一樣,都是喜歡搞女人的。就算弄到內宅來,還指不定是誰得意。”
“當然,她們跟我的好太太,可怎么比?我回頭就給霍虬發個電報,把人殺掉。不過……拿了人家的錢,再殺人,不大好,這在江湖上傳開,損咱們的名聲。”
趙冠侯打個哈哈,孫美瑤也沒真的吃醋,實際上她的心情和趙冠侯相若,都因這份電報的內容而歡欣鼓舞。于眼下山東經濟而言,這份電報可以算的上雪中送炭。
帶領天竺起義軍,與阿爾比昂人勇敢戰斗的女亡,已經預見到城池難保的事實。為了給保存實力,為今后的再起做準備,在阿爾比昂的軍隊到達之前,就把神廟及王宮中的大部分黃金、鉆石、珠寶轉移出城,秘密埋藏在一處廟宇里。那處廟宇并不出名,外人很難找的到,即使找到,沒有人領路,也發現不了秘密埋藏的黃金珠寶。
可是女亡及她的女友,在阿爾比昂軍隊到來后,并沒選擇逃跑,而是勇敢的與臣民并肩而戰,直到城破,才試圖突圍。即使女亡身邊有著武藝最為嫻熟,裝備最精良的一支親隨馬隊,但依舊沒能逃脫魯軍的追擊。
女亡是個堅強的戰士,她并不畏懼刀劍與死亡。可是她心里也有軟肋,就是自己的女友。當魯軍的軍官表現出對其女友有某種興趣之后,她的心理防線瞬間瓦解,不用動刑,就主動招供了自己的秘密藏金地,以此,來換取女友不被侵犯。
在瓜廖爾易手之后,戰局已經變的對阿爾比昂有利,叛軍雖然還在,但不成氣候。阿爾比昂在制定戰略時,把那些有油水的土王留給了自己,給魯軍安排的,則是幾支由貧民組成的部隊,相對更敢拼命,且沒有戰利品可拿。
但是這些貧民控制的區域較為偏遠,阿爾比昂的耳目顧及不到,魯軍正好趁這個機會,進行秘密挖掘。
霍虬、商震、楊彪以及在遠征軍里秘密安排的情治人員,都從不同渠道發來電報,匯報挖掘進展和成果。最令趙冠侯欣喜的是,幾家匯報的情報來源不一,但是數字,卻出入不大。可見整支軍隊大體可靠,主官沒誰想把黃金私藏,還都是主動上繳。
這批黃金珠寶儲量驚人,光是黃金就超過數十噸。這么龐大的金子帶出天竺也有一定困難,霍虬倒是想了主意,將黃金融化改鑄,鑄造為炮彈及槍彈,外面再裹以偽裝色。
另外一部分赤金則鑄成了船錨,由山東方面的遠洋船接人時,進行更換。畫作等藝術品,就顧及不到,只能繼續躺在秘密儲藏室。鉆石中,很有一部分被拿出來,打點阿爾比昂中下級軍官,尤其是港口的事務官,足以保證這些物資成功運回國內。尤其山東出的大力丸,已經成了阿爾比昂駐天竺部隊的最愛,即使沒有戰斗任務,也都愿意搞來幾丸嘗嘗。有這東西開路,效果驚人。
山東戰后復建,加上大量購買儲備糧,以及陳、戴接手兩行,都需要大筆的資金支持。即使趙冠侯素來多金,應付這樣的開銷,也頗有些肉疼。這下有了大筆黃金到手,有了大筆儲備金,心終于可以徹底放下。
孫美瑤也知丈夫艱難,打趣兩句,就不提兩個女俘虜的事。只說起當前的正事。
作為安撫團的代價之一,就是讓徐州行為的合法化。包括五省水上警查,也一并歸趙冠侯管理,整個徐州,都已經成了山東防地。可是這件事并沒有算完,府院之爭,因為這次小扇子頂撞黎菩薩事件,變的更為白熱化。
黎黃坡自知,自己最大的短板就是手里沒兵,因此積極拉攏趙冠侯。特使從京城到濟南往來不斷,電報三兩天就發一封,積極拉攏山東,向大總統靠攏。其許諾的條件很優厚,包括陸軍總長職位,外加由趙冠侯親自編練參戰軍,軍權均歸其掌握。但是代價,則必須幫助黎黃坡打壓段芝泉。不但山東要出力,乃至說服直隸曹仲昆,也得由趙冠侯完成。
段芝泉在當前的北洋諸將里,算是名望相對較高的一個。汪士珍算是半歸隱狀態,不怎么管事。段芝泉既有一干大小同鄉的關系,在北洋軍里,又有許多弟子門人,手上,很有一支力量。
相反,黎黃坡除了總長銜頭,專項貸款等空頭支票外,其他方面能給的東西不多,支持他到底利弊如何,孫美瑤自問是看不明白。她唯一的表態就是“騎兵師永遠忠于丈夫個人,不忠于共合!趙字大旗所向,讓砍哪個,就砍哪個。”
趙冠侯笑道:“現在山東是要種地,恢復生計的階段,不是砍人的階段,我們誰也不砍。府院之爭,我也沒打算參與。黎黃坡雖然很借重我,但是如果我真的幫他驅段,接下來,就一準是大總統與我失和了。共合的年頭太短,帝制深入人心,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皇帝。無非是袁慰亭的皇帝走了出來,其他人的皇帝還在牢里關著。有合適的機會,他們都會把皇帝放出來,黎、段,都不例外。北洋大聯盟,是我搞出來的,不能由我的手廢除,那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所以幫老黎,不大好,總不能自相殘殺。小扇子讓我支持段芝泉,也一樣辦不到。他想做北洋大盟主,憑什么。”
繼先見不能玩刀,就揮舞著胳膊要爸爸,趙冠侯將兒子抱過來,乖乖的給兒子當起了坐騎,在地上邊爬邊道 “大總統也好,總里也罷,都不如給我兒子當馬騎。老段就是個煳涂蟲,他當總里就一心想著當總統,卻沒想過,你當總里時給總統那么多氣受。等他當了總統,人家總里為什么不能有樣學樣?說到底,都還是槍桿子作祟。國會雖然恢復,卻依舊受槍桿子遙控,這算哪門子共合。”
孫美瑤問道:“那咱們山東,下面干啥?”
“該干啥,就干啥。安心恢復生產,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我和北洋的情分,隨著袁慰亭,也都散的差不多了。現在,我是顧好自己就不錯,其他人的事,我懶得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