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這是敢死營眾人離開鷹愁崖后的第二個落腳點,對于落英山脈中的大部分地區,敢死營便像家一樣熟悉,他們曾在這片山脈之中轉戰多年,像逃亡這種事情,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干,那里能藏人,哪里能駐軍,一個個都是門兒清。而且現在他們就只有這么一點點人馬,便更好藏身了。除開這些,他們還有一個喜歡滿山亂跑的校尉,一個專門鉆溝溝爬懸崖的大夫,這二位的活動范圍更廣,每一次踏足一片新的區域,回來之后,敢死營的地圖之上,便又會拓展出一塊新的地方。
在這片山里,他們就像是海里的魚,空中的鳥。
海闊憑魚游,天高任鳥飛。
從得知秦風還活著,幸存的敢死營士兵們便一洗頹氣,開始重新振奮精神,與以往不同的是,現在他們更像是一支軍隊了。以前的敢死營除了在作戰的時候,紀律近乎嚴苛之外,在平時,并不太注意軍紀,甚至說有些隨意,但現在,在小貓的堅持之下,剩余的這些人,也開始了正常軍隊的早課,午練,晚操。
想要報仇,敢死營就要變得更強。當蓬頭垢面的章小貓站在所有人面前大聲吼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表示反對。
所以當秦風現在站在野狼谷外,聽到里頭傳來的一陣陣整齊的呼喝聲之時,眼中還是露出了些微驚訝的神情,這在以前可是并不多見的。
“脫胎換骨了。”舒暢在一邊感慨地道:“與你一樣,都脫胎換骨,不一樣了。仇恨能改變人的一生。”
秦風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半年了,與敢死營的兄弟分別整整半年,這半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很多熟悉的面孔卻是再也看不到了。
傷風悲秋?不,現在他需要的是重振旗鼓,敢死營曾多次在與敵人的作戰之中被打得只剩下大貓小貓三兩只,但他們卻一次次的重新站了起來,每一次站起來后,都要比上一次更強。
身上再也沒有了以往的羈絆,這一次,重新起飛的敢死營,將會飛得更高,將會更加強大。
調整了一下呼吸,秦風邁步,踏進了谷內。
從照影峽秦軍大本營出來,秦風先到了鷹愁崖,不出他所料,小貓在臨走的時候,給他留下了信息,只有敢死營兄弟們才能看得懂的信息。通過這些信息,秦風知道了現在敢死營在哪里,毫不費力地便找了過來。
鄧樸那邊還需要準備幾天,秦風正好在這幾天來看看他的兄弟們,從他醒過來的那一天起,再一次回到兄弟們中間,便成了他最大的期盼。
內里呼喝拼殺的聲音愈發的明顯起來,秦風竟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呼吸也紊亂了起來。
呼啦啦一聲響,前方的草從之中站起來兩個人,看著越走越近的秦風,他們直如木雕泥塑一般,過了好半晌,他們才陡地張開嘴巴,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
尖叫聲音是如此之大,延續時間是如此之長,以至于野狼谷中,一時之間全都被這二人的尖叫聲所填滿,連里面的喊殺聲也被壓了下去。谷內的聲音頃刻間便消失,嗵嗵的腳步聲向著谷口方向奔來。
兩名放哨的士兵一邊尖叫著,一邊向前伸出了手,看他們的樣子,是想向秦風和舒暢奔過來,可兩腿卻不大聽使喚,居然齊齊摔了一個嘴啃泥,掙扎著爬起來,往前跑了幾步,又卟嗵一聲摔倒在地上。
“老大回來了!”這一次,摔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又不約而同的大吼了起來。
“老大回來啦!”兩人的吼叫聲在野狼谷中來回激蕩,谷內,整齊有序的腳步聲立時便亂了起來。
看著兩個摔倒在地上,兩雙眼睛卻仍直勾勾地瞪著自己,手舞足蹈想要爬起來的兄弟,秦風的眼睛也一下子濕潤了起來。
嗖的一聲,從谷內飛出來一個人,長手長腳,原本一身合適的盔甲現在卻顯得有些大了,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的人,正是小貓章孝正。
“老大!”站在秦風面前,章小貓哽咽地叫了一聲,雙手捂臉,一個堂堂七尺男子漢,竟然委屈得如同一個小孩一般,放聲嚎哭了起來。
秦風張開雙臂,用力地將小貓擁進懷中,“哭吧,小貓,用力地哭,將那些憤怒,傷悲,都統統地哭出來,哭過這一回之后,我不許你再掉一滴眼淚,因為沒有人會憐憫我們,我們不會再有眼淚。從此往后,我們的心中,只余下了仇恨,紅兒母子的,敢死營兄弟們的,仇恨不會再允許我們掉眼淚。”
他大力地捶著小貓的后背,鏗鏘有力地道:“哭過這一回之后,從此我們敢死營,流血不流淚。”
一邊的舒暢,也早已是別過頭去,眼眶發紅,鼻子發酸,他竭盡全力不讓自己流下淚來,看來小貓,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溫柔地替他們的杯子里倒上酒,溫柔地看著他們笑,說話永遠細聲細氣的女人。
以秦風和章小貓兩人為中心,敢死營的兄弟們團團圍了一個大圈,看著放聲大哭的章小貓,不少人忍不住都輕聲啜泣起來。秦風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小貓在他們面前雖然憔悴,但看起來永遠都是那么堅強,這些日子,敢死營的軍官們全都沒了,剪刀叛變了,野狗被俘了,和尚走了,如果不是有章小貓硬撐著,只怕他們早就散了,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個沒有魂魄的野鬼,在四處游蕩。
可今天,他們才發現,原來這個堅強的男人,也有著極其柔軟的一面。
哭聲停了下來,章小貓抹去臉上的眼睛,看著秦風,悲傷漸去,歡喜卻慢慢浮上來,他后退一步,看著秦風,嘶啞著聲音,大聲吼道:“老大,歡迎回家!”
“老大,歡迎回家!”六百多條漢子用力地吼了起來。
秦風連連點頭,走向周圍的那些漢子,張開大的雙臂,用力地擁抱著每一個人,“回家了,回家了,有敢死營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溪溝的邊上,架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一只只野鹿,野豬,野狼被剝得赤條條的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響,人們圍坐在火的周圍,哪怕天氣炎熱得讓他們一個個脫得幾乎,汗水仍然唰唰地往外冒,但所有人卻一邊抹著汗,一邊放聲大笑著。今天對于他們來說,是節日。
是他們重生的節日。
頭盔成了酒碗,一個個的頭盔里裝滿了清澈的溪水被高高舉起,“干杯!”吼叫聲氣沖山河,金屬的頭盔撞在一起,發出咣咣的聲響,水花四濺。咕咕的吞咽的聲音伴隨著歡快的笑聲。有敢死營的地方就是家。
有兄弟的地方,便是清水,也堪比美酒。
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直到疲憊不堪,所有的漢子們橫七豎八地躺倒在溪水邊,鼾聲如雷一般的響起。
簡易的窩棚肉,舒暢松開了小貓的手腕:“小貓,你的身體要好好的調治一翻了。”
“我很好,精神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好,別看我瘦了,可我現在的精力,比任何時候都要旺盛。”小貓不滿地瞥了一眼舒暢。
“我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你先前在安陽城中拼殺,本來已經用力過度,可接下來又是傷心過度,這些天來,為了撐起敢死營,又強忍著悲痛,這些不良的情緒積郁在內心,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可其實已經病得不輕了。一個不好,便會讓你終身受害的,老老實實的,明天我給你弄一副藥,好好的調理一陣子。”
“小貓,舒大夫什么時候說過空話,他說你有問題,你就肯定有問題,你不想報仇了嗎?想要報仇,就必須要有比牛還要壯,比虎還要猛的身體。這可是根本,不要開玩笑。”
“好好,既然老大和大夫都這么說,我還有什么可說的,不就是喝那些苦得掉渣的藥嗎,我喝還不行嗎?”小貓攤開手,一臉的無奈。
“那就好。”舒暢眉開眼笑地道。
“老大,接下來我們怎么辦?”小貓迫不及待地看著秦風。
“接下來,當然要去討帳。”秦風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已經討了一部分了,楊義,辛漸離,程平之已經付了帳,但還有一個呢!”
“剪刀!”小貓從喉嚨里迸出兩個字來:“老大,你現在已經是九級高手了,殺他還不跟宰雞一樣。”
“可沒那么簡單!”舒暢搖搖頭:“我們殺了楊義辛漸離等人,等若已經暴露了蹤跡,一個剪刀本來不足為懼,但多了一個安如海,可就不一樣了,別看秦風現在已經是九級高手,但在安如海面前,只怕還是不夠看的。”
“難道就坐看這個王八蛋逍遙自在?”小貓的眼睛立時便紅了。
“當然不。”秦風冷笑:“我已經去見了鄧樸,他會替我們拖住安如海,等鄧樸那邊開始,我便會動身出山,去討這一筆帳。”
小貓立刻站了起來,“老大,我也要去,就算爬,我也要爬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