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暖洋洋的,小文小武兩個睡得正甜,男娃娃總是調皮一些,不時伸手蹬腳,將小被窩推到一邊。兩個小家伙臉上都露出滿足的微笑,不知正夢到了什么。
閔若兮坐在小床邊上,溫柔地看著兩個孩子,先前的戾氣,憤怒,此刻卻在臉上找不到一絲絲蹤影。
房門輕響,秦風走了進來,坐在閔若兮的身側,看見小武的小手臂又探出了被窩,忍不住便伸手想去觸摸。
橫地里突然多出一只手,擋住了秦風的手:“別碰他,小武睡覺很警醒。”
秦風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看著閔若兮,柔聲道:“生氣了?”
“一個蓄謀搶走你孩子的家伙,轉眼之間便成了你的座上賓,你不覺得我該生氣嗎?”閔若兮轉頭,盯著秦風。“為什么?”
為什么?這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秦風想了想,轉頭從桌上拿過來一個編織得很精巧的簸箕,里面滿滿的裝著各種干果,果仁,堅果等物。
“這些東西都是周邊的村民送來的吧!”秦風問道。“味道怎么樣?”
閔若兮不解其意,但仍然答道:“很香,即便以前在上京城,也很少吃到這樣原生原味的東西。”
“兮兒,這些人為什么要送這些東西過來呢?”
“能看出來,你在這里很受愛戴,他們送來這些東西,應當是在向你表示感謝。這種由衷的敬愛,父皇把他們叫做民心。秦風,你說這個干什么?與我問你的問題有關嗎?”閔若兮道。
“當然有關。”秦風伸手抓起一把落花生,一顆顆的剝開遞給閔若兮:“二年之前,這些人還是一些難民,民無定所,食不裹腹,后來,我們來到了這里,有了太平城,也有了他們的家,他們安定了下來,建城,開荒,種田,將這片原來的深山老林變成了他們的世外桃源。”
“這些天我出去轉了轉,這里的百姓,的確生活的不錯。”閔若兮點頭道。“這是你的功勞。”秦風笑了起來,“多謝你的夸獎。現在依附著太平軍生活的百姓,只算太平城及其周邊,便有超過十萬人。他們與太平軍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身為太平軍的最高領袖,一舉一動,都可能決定著他們還能不能這樣平靜的生活。”秦風半俯著身子,雙手按在閔若兮的肩膀之上:“兮兒,所以,我現在行事,決不能以自己的好惡來決定自己怎么做,而是首先要考慮到這些依附著我的人的生存。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位置越高責任愈大,這話以前我并沒有多大的感受,因為那時的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只帶著二三千兄弟而已,而現在,這個數字卻變成了數百萬人,這個擔子,能把人的腰壓彎,他迫使我不得不小心翼翼,走一步,看三步,盡量的不犯錯誤。”
“束輝是齊國重臣,更是我們兩人共同的敵人,我可不會忘了在落英山脈之中,我被他追得像一只落水狗,最后還險些命喪他手。但現在,我卻不得不與他虛于委蛇。利用這些國家之間的矛盾,在夾縫之中生存,拼命的去擴充自己的勢力,壯大自己的力量。只有自己足夠強壯,才能更好的保護所有的人。”
閔若兮嘆了一口氣:“秦風,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說得這些我都明白,有些甚至我比你更清楚,可是我厭惡了這樣的生活你知道嗎?”
秦風默然不語,閔氏一家這兩年的劇變,讓閔若兮心灰意冷,離開上京城,跟著自己遠遠的離開楚國,何嘗又不是一種逃避呢?
“我夢想著能與你,孩子生活在一處安靜的地方,無人打擾。”
秦風嘆氣:“這個世上,真會有這樣的地方嗎?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而且,我也不可能在沒有做完我想做的事情的時候,跟你去尋找這樣一處地方。”
“我明白,可是一旦踏上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便只有一直向前走下去了,秦風。”閔若兮長嘆一口氣。
“這是我的命!”秦風低聲道:“在西部幾萬兄弟死去,在敢死營的兄弟枉死,我的命就注定了。”
閔若兮難過的低下頭,這一切,都與她的二哥脫不了干系,自己的愛人,和自己的親人,終究是無法和解的。
“這也是我的命!”她低聲道。“秦風,我的心好亂,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想靜一靜。”
“兮兒!”秦風站了起來。
閔若兮抬起頭,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離開上京城跟著你到了這里,便只有一個身份了,那就是秦夫人,而不再是昭華公主了。可是,你也別勉強我做什么,秦風,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用告訴我,我,以后只想專心做一件事,那就是孩子的母親,你的妻子。其它的,我不想知道,不想過問,更不愿參與。”
“謝謝你能理解我。”秦風低聲道,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閔若兮的黑發,轉身,走出了房門。
瑛姑跨進門來,看著閔若兮:“公主,有些事情,你終是回避不了的。秦風現在的思路很明顯,他就是要先拿下越國,壯大自己的力量,然后再借著齊楚大戰的難得的機會,發展壯大,終有一天,他是會與大楚兵戎相見的。”
“瑛姑,我不想說這件事。”閔若兮猛地抬頭,瞪大眼睛看著瑛姑。
瑛姑嘆著氣,搖著頭坐了下來,閔若兮現在就像是一只蝸牛,將頭緊緊地縮在堅硬的殼里,不愿探出來看一看這個真實的世界,而這個真實的世界于她而言,也未免太殘酷了一些。
軍靴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太平城中的積雪每天都有人清掃,城外雖然白雪茫茫,但城內卻是干干凈凈,秦風的步子很快,心中卻很亂。
閔若兮是他最愛的女人,為他幾乎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可自己,卻無法滿足她內心最深處的那一份渴望,他很怕閔若兮對他提出那個要求。
現在自己還很弱小,遠遠談不上成為閔若英的對手,成為大楚的敵人,可是將來,總會有這么一天的。
那時候該怎么辦?閔若兮將如何自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打到上京城,掀翻閔氏王朝,踏碎閔氏宗廟?
猛地搖頭,這對于現在的自己來說,還太遙遠了,何必杞人憂天,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總比困難多。
“秦將軍!”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輕呼之聲,愕然回頭,便看見在路邊燈籠的陰影之下,一個小巧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月瑤姑娘!”秦風驚訝地道:“你大病初愈,不在屋里好好呆著,怎么站在這風口里?”
王月瑤較之以前削瘦了很多,此時披著一件厚厚的披風,整個人只露了一個腦袋在外面,臉尤其顯得小上。
“剛剛聽說他受了傷,他還好吧?”王月瑤低聲問道,聲音如蠅,幾不可聞。
秦風苦笑一聲,情之一字,當真害人不淺,自己剛剛還在矛盾糾結,眼前便又來了一個。“放心吧,他沒事,他自身修為極高,若兮那一掌也并沒有用出全力,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按排馬猴去請舒暢了。”
王月瑤點點頭,躬身向秦風福了一福,默默的轉身便向著內里走去。
“月瑤姑娘,你不去看看他嗎?”秦風心中有些不忍,問道。
黑暗中的人影微微一頓,緊接著步子反而變得更快,旋即便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再次踏進齊國使者的小院,這里已經安靜了下來。
“束大人還好吧?”走進屋內,束輝正安靜的坐在哪里,手里端著一碗帶著濃重氣息的藥湯。
“尊夫人手下留情。一點小傷,又有舒大夫這等神醫,用不了幾天,便會恢復如初。”束輝笑答道。“挨一掌,了結了這事,我算是占了便宜。”
秦風哼了一聲,坐了下來,想了想,還是道:“剛剛我來的路上,有人問到你了。”
他沒有明說,但束輝的目光卻自然而然的轉向門外。
“不用看了,她沒有來!”
“不來也好,相見不如不見,終是有緣無份。”束輝嘆了一口氣,一仰脖子,將藥湯一飲而盡,放下碗來,臉色卻是古怪之極,強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張口干嘔起來。
秦風瞪大眼睛看著他。
束輝也在看著手里的藥碗,半晌才道:“這便是神醫的手段嗎?”
“怎么啦?舒暢陰你?”秦風想起眼前這個可是舒暢的情敵,臉色微變。舒暢這小子不會公報私仇吧。
束輝閉目運氣,片刻重新睜開雙眼,搖了搖頭,“藥很有效,就是太難吃了,我就從來沒有吃過這么難吃的藥。”
聽了這話,秦風放下心來,忍不住笑了起來,舒暢終究還是心里不舒服,小小的使了一點點手段,不過倒也無傷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