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干河馬場距離北大營,也就是豐臺大營不過二十里地,洛河的支流青干河從一片荒原之上橫穿而過,兩岸水草繁茂,用柵欄圈出的一萬余畝地,便成了兵部直屬的青干河馬場。來自秦國的荒原馬,在這里先進行第一次的馴化之后,再送到豐臺大營,交給那里的騎兵營。
剛剛進入二月,天氣還極其寒冷,但積雪融化過后的草地之上,已經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色,在一片黃色之中,格外顯眼。清澈的河水嘩啦啦地流過,不斷地沖刷著岸邊的凍土,不時有一些松動的堤岸滑入河水之中,濺起一片渾黃的水花。
數百匹馬兒自由自在的游蕩在這一片土地之上,或三五一群,或形單影只,看見有人過來,也只是抬頭略張望一下,卻也并不懼怕,仍是自顧自地低頭在地上尋著草葉咀嚼著。
秦風,權云,霍光三人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之下,策馬進入到青干河馬場之內。那天權云說要親自來看一看兵部的馬場,秦風倒也有了興趣,便親自下來看一看。
戰馬,現在成了兵部的頭等大事了。
“陛下,這些放在外面的馬兒都是已經騸過了的,野性基本上已經被磨沒了,所以并不怎么怕人。”霍光介紹道。
權云不太懂這些,奇怪地看著霍光:“為什么要將戰馬騸掉,馬兒上戰場,難道不應該越烈越好嗎?我在書中看到,有些戰馬在戰場之上,還能咬上踢人,幫騎士的忙呢?”
聽著這話,秦風與霍光都大笑起來。
“首輔,書中所言,可也不能盡信。軍中所用戰馬,基本上都是被騸過的,戰馬,需要的不是他們的野性,而是要他們的規矩,要的是與騎兵的心靈相通,一匹戰馬,要是在戰場之上發起狂來,不聽騎兵的駕馭,那是會要了騎兵的命的,而且也會破壞整個騎兵的作戰。”秦風笑著解釋道。
“原來,原來都是騸過的?”權云出了一個洋相,臉上不由有些紅,“這些野史,可真是誤了我也。”
霍光樂道:“首輔沒在軍中呆過,不熟悉這些細枝末節,倒也不必在意。您要,可不需要關注這些,您只需要想辦法給我們弄來更多的馬兒就可以了。”
“那倒沒問題,秦人想要我們的糧食,鋼鐵,那就得拿馬來換,他們也沒有什么別的可給我們的。”權云點頭道。
“快到了,前方就是馬舍了。”霍光指著前方一排排的房屋,道。“騸過的馬兒,可以放養在外,早放晚收,但還沒有馴化的馬,就不能這樣干了,只能將他們關在馬舍里。”
馬舍之前,一名七品的官員,帶著一大群人整整齊齊的站在那兒,在他們周圍,是先期抵達的馬猴等一眾親衛。
看到秦風策馬走近,這些人忽啦啦地跪了一地。
“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霍光與權云兩人策馬避開了這些人的行禮,秦風翻身下馬,伸手虛扶了一下,“都起來吧。你是這里管事的?”他看著那個七品官問道。
“下官羅藝,受兵部指派,負責管理這個馬場。”
“你懂馬?”秦風一邊往里走,一邊問道。
“下官不懂馬。”羅藝小步跟在秦風身邊,低聲回答道。
“嗯?”秦風轉頭,有些奇怪地看了此人一眼。
“但下官懂得怎樣管好這樣一個馬場。”羅藝解釋道:“在這里,技術上的事,有專門的人負責,下官只是負責這里正常運轉。”
“原來是這樣,你倒也直爽。”秦風笑了起來,“誰是這里負責技術的?”他的眼光在身后的人群里掃了一遍。
“陛下,負責這里技術的官員叫夏鵬,是個秦國人,現在全家都在青干河馬場做事。”羅藝介紹道。
“哦,這就是你說的從秦國挖來的養馬的人才?”秦風轉頭看著霍光。
“應當是吧,具體的事情下官不是很清楚,但這些挖來的人中只有一個人實領了七品官,主要負責養馬以及馴馬,應當就是這個夏鵬了。”霍光點了點頭,“怎么,這個夏鵬沒有來嗎?”
“本來也是準備要來迎接陛下的,可是剛剛一匹種馬要下崽子了,這是夏普一直在做的一個雜交的品種,用荒原馬與來自楚國的馬雜交,希望能得到一個全新的品種,所以他去照看那匹母馬了,請陛下恕罪。”羅藝躬身道。
“何罪之有?”秦風卻是一臉欣慰,“這個夏鵬看來是個做事的人。”
“的確,要是一般人聽到要來迎接陛下,只怕巴巴得都要湊到跟前來,此人卻更關注自己手上的事情,的確少有。”權云道。
“看來今天我們來對了,正好馬兒下崽子,左相,霍兵部,咱們可能都騎過不少馬,但還沒有見過馬兒生產的呢,走,去瞧瞧馬場這一段時間的成果!”秦風興致勃勃地道。
一排排的馬廊里,拴著一匹匹馬兒,體形不一,有的高大威勐,有的壯碩結實,有的體態修長,這里拴著的馬,可就不太老實了,馬廊里馬嘶之聲此起彼服,不時還有一些馬兒暴起,碗大的蹄子揚起,重重地踹向碗口粗細的柵欄。
“好家伙!”走在兩排馬廊之間,看著兩邊氣勢洶洶的馬兒,秦風大笑,“看起來都不錯,這里的都是種馬吧?”
“是的,陛下,這些都是夏鵬精心挑選出來的種馬準備配種的,剛剛那匹棗紅色的最暴烈的馬,卻是一匹野馬,來這兒已經一個多月了,卻仍是野性難馴,夏普很看好這匹馬。”羅藝一邊走,一邊如數家珍地向秦風介紹著這兩排馬廊里拴著的種馬,各自特點不同,有沖刺力極強的,有耐力極好的,那些馬適合重騎兵,那些馬適合輕騎兵,每一匹馬都有不同的名字,難得他一個官員,居然都記得清清楚楚。
看起來也是一個做實事的。秦風在心里暗地里贊了一個。有羅藝這樣的管事的官員,有夏普這樣的技術人才,看起來青干河馬場的興旺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陛下,到了!”羅藝指著前方一個單獨的馬廊里,一個身材有些佝僂的背影正半蹲在地上,懷里居然抱著一匹剛剛出生的小馬。
羅藝剛要開口叫人,秦風已是擺手制止了他,獨自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繞到了這個背影的前方,這個叫夏鵬的人閉著眼睛,一雙青筋畢露的手,正輕輕地摸過懷中小馬的骨骼,好半晌,他才面帶興奮之色睜開了眼睛,小心翼翼的將小馬放在了地上,小馬掙扎著,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母親的身邊。
夏普站了起來,喘了幾口氣,抬頭,便看到了他面前臉帶微笑的秦風。
他瞬間有些懵了,有些僵硬地轉動著頭,然后便看到了羅藝,看到了權云與霍光。權云他是不認識的,但霍光作為兵部尚書,而青干河馬場則是直屬兵部,卻是來過多次,夏鵬作為技術官員,自然是見過多次,此刻看到霍兵部居然與一群人站在一起,而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卻是獨站一方,瞬間想起今天上頭通知的事情和提前抵達的王宮親衛,心中頓時明白了面前站得是誰。
卟嗵一聲,他跪了下來。
“草民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他五體投地,跪在馬廊里。
秦風大笑著走過去,伸手扶起了夏鵬,“你可不是什么草民,你是我大明堂堂的七品官員吶!免禮,起來說話。”
夏鵬在秦國之時,只是一個普通的馬夫,別說是皇帝了,隨便一個官員,對他來說都是高高在上的,來到大明,雖然當上了官,但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他仍然覺得自己就只是一個養馬的馬夫。
此刻被皇帝親手扶起,他兩個腿情不自禁的哆嗦著,竟然有些站不穩,秦風剛一松手,他就又向下出熘去,秦風又只得一伸手拽住了他。
“陛下,草民,哦,不不不,下官,卑職身上臟,官服都臟了。”夏鵬語無倫次。
“不,這是朕看過的最好看的官服。”秦風伸手,替對方撫平官服上的褶皺,對方的官服之上沾滿了不少血,灰,秦風這一伸手,卻是讓自己的手上也沾滿了污漬。“怎么樣?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很滿意?給朕講講。”
“是,是,陛下!”夏鵬連連點頭:“這匹母馬是秦國荒原馬,而給他配種的馬,則來自齊國。荒原馬耐力好,能負重,而齊國的這匹種馬卻善于短途沖刺,是戰馬之中沖陣的最佳選擇,我讓他們雜交,希望得到耐力與沖刺皆佳的戰馬。”說到技術問題,夏鵬的語言終于流利了起來。
“你得到了?”秦風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
“陛下,沒有那么快。不過下官能確定,我走在正確的道路之上,再過個兩三代,便能得到我設想中的兩方面都優秀的戰馬了。”
“還要兩三代?這不起碼得需要四五年么?”秦風有些失望了。
“陛下,這已經算是快得了。或者還不止,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有可能會失敗。”夏鵬卻是不諱言,“不過馬場里各地方的馬兒很多,我們通過不同的育種,總能得到我們想要的。”
“是我太心急了。”秦風笑著拍著對方的肩,“慢慢干,不著急。你是從秦國過來的吧,在這里還過得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