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洪掀了桌子。
落英山脈這一仗,他輸了一個干干凈凈,楊智等心腹大將,全都死在這一役,他在南部邊軍之中最后的種子也被削除得一干二凈,從此,這十萬大軍,與他將再也沒有任何聯系了。
“皇帝陛下與太子好算計,什么病重?什么閉宮養病?原來都是為了迷惑我的奸計罷了。”鄧洪長嘆一聲,頹然坐倒,“如果鄧方還在,這樣的伎倆,如何瞞得過他的眼睛。”
從落英山脈趕回來的戴叔倫一身風塵,聽到鄧洪的話,不由苦笑道:“王爺,您以前并不太喜歡大爺。”
“鄧方陰柔太過,長于心計,可我從一直在軍旅之中,自然有些看不慣,我更喜歡鄧樸和鄧素一些,可回到朝堂,成天面對著那些陰陽怪氣的讀書人,這才知道他的重要。李摯用心歹毒,臨死之際,殺了鄧方,只怕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欺負我是一個不懂朝堂經略的莽漢,這一點,他還真是算準了。”鄧洪搖頭嘆道。
“王爺也無須過慮,不怪怎樣陰謀算計,落到實處,終歸還是要靠實力說話的。只要王爺手中緊緊地握著軍隊,他們又能怎樣?還不是由王爺說了算。”戴叔倫安慰道。
“軍隊?”鄧洪眉頭緊皺,“這一戰過后,卞無雙可就站穩了腳跟了,雖然南部邊軍這一戰損失不小,但要補足十萬人馬,并不是什么難事。我們大秦可不缺勇猛的士兵。對了,那些信件?”
戴叔倫道:“我離開將軍山之后,又潛藏了數日,軍中的一些暗釘傳回訊息,卞無雙那邊,并沒有提到王爺的信件,要么便是將軍們在看過之后便毀去了,要么,便是卞無雙沒有張揚開來。”
“如果落在卞無雙手里,到了合適的時候,這便是足以致命的東西。”鄧洪皺眉道:“我大意了,不應該留下如此確鑿的東西,如果這些東西到了皇帝手中,皇帝拿了問我,我卻是無言以對。”
“王爺盡管寬心,就算落在陛下手中,陛下要么毀去,要么便會藏起來,絕不會拿出來與王爺對質的。”戴叔倫道:“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虎牢關的肖鏘。從現在的一些情況來看,只怕肖鏘已經生了異心。虎牢關一邊靠著明國的永平郡,一側與秦國接壤,位置極其重要,更重要的,則是肖鏘手中的五萬精兵,那可是不輸給二爺在開平的精銳人馬。”
“肖鏘,我看錯他了。”鄧洪冷冷地道:“這些年來,他一直對我伏首聽令,言聽計從,倒是讓我對他沒了戒心,將他視做心腹之人,嘿嘿,現在情勢稍稍有變,他便打起了自立門戶的主意。與明人勾勾搭搭,當我是瞎子嗎?”
“那大小姐的婚事,嫁還是不嫁?”戴叔倫問道。
“嫁,當然嫁。”鄧洪嘿嘿笑了起來,“走著瞧吧,戴叔倫,你代表我去一趟虎牢關,與肖鏘商議一下阿芳的婚期。看那肖鏘是如何反應?”
“屬下明白了。”戴叔倫會意的點點頭。
“如果肖鏘不知悔改,那么,他活著的時間便屈指可數了。”鄧洪獰笑道。“虎牢關五萬將士,絕不能再投向皇帝那一邊了。”
“那王爺,從現在開始,我就要開始布置了。”戴叔倫道:“肖鏘既然有了這個心,只怕也作了不少準備,至少他一定覺得有把握掌控住那五萬將士才敢起了脫離王爺的心思。”
“做好萬全準備,以備不時之需。”鄧洪點了點頭,“明的暗的兩手都要準備。”
戴叔倫正要說話,書房的門卻從外面被推開了,一個老家人出現在門口,低著頭,似乎沒有看到屋子里翻倒的書案和凌亂的一切,道:“王爺,大華商棧的老板黃泉求見。”
“什么人?”鄧洪有些詫異,一個區區的商棧老板,居然也能來求見自己?
“王爺,本來小人也是要趕他走的,他卻說戴大人知道他。”
鄧洪看著戴叔倫,表情有些奇怪。
“王爺,這個黃泉名義上是一個商棧老板,實則上他是齊國的一個明探,與我們沙蟻原來多有情報上的合作,此人此刻來求見王爺,只怕是有事。”他轉頭看向老家人:“就他一個人么?”
“還帶著一個人,那人說他叫向連。”老家人回答道。
戴叔倫微微一驚,“王爺,黃泉倒也罷了,這個向連卻是一個奢攔人物呢,以前是出云郡的郡守,可實則上,他是齊國鬼影的副指揮使,在鬼影之中是一個實權人物,出云郡策劃攔殺昭華公主的就是此人。”
“什么奢攔人物?出云郡之事,此人在昭華公主手上一敗涂地。”鄧洪不屑地道。
戴叔倫一笑:“這可怪不得他,他可萬萬沒有想到,那一次昭華公主省親,實則上是三國聯手,圖謀李摯的一次絕大行動。他因此而失手,卻也非戰之罪。此人也是極有手段的。這樣的人物,冒險到雍都來,肯定是有大事,王爺還是見一見吧。”
鄧洪點了點頭:“請他們去客廳,我與戴大人等一會兒馬上去見他們。”
“是!”老家人躬身離去。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他們大概是看到我在落英山脈一敗涂地,以為有機可乘,這才敢于摸上門來,卻不知他們究竟想要干些什么?”鄧洪冷哼道。
“有利則合,無利則分,現在我們與秦國并沒有本質上的沖突,齊國現在與楚國處于戰爭狀態,另一側明國又強勢崛起,對他們也是一個威脅,相反我們秦國現在卻是內憂外患,自顧不暇,當然的,他們就將我們視作了拉攏的對象。”
“那也要看他們付出什么代價!又想要得到什么!”鄧洪道。
“那是自然。”戴叔倫笑道。
小小的會客廳里,向連坐著,那個叫黃西的老板,則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后,看到鄧江與戴叔倫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向連站了起來,拱手道:“向連,見過開平王爺。”
鄧洪微微點了點頭,“坐吧,向大人。”他坐上主位,看著向連:“向大人不遠千里來到雍都見本王,有什么事,便開門見山的直說吧,我是軍人,不屑于轉彎抹角。”
“久聞王爺的耿直脾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向連微笑著,不卑不亢地道,“向連此次來雍都見王爺,的確是事,說句不好聽的,我是來救王爺的,說句好聽的,那便是我們雙方可以合作做一件于彼此雙方都有利的事情。”
“救我?”鄧洪哈哈大笑起來,“齊國人都喜歡這么危言聳聽的么?你覺得我現在需要人救?”
看著大笑的鄧洪,向連搖搖頭:“王爺,所謂盛極必衰,現在鄧氏的確是權傾一時,齊國朝政盡在掌握之中,正如午時之陽光,光芒四射,可接下來呢?王爺,之上再無可攀登之處,除非王爺想要造反。”
“閉嘴!”鄧洪怒道:“鄧氏世代忠良,此等不忠不孝不義不信之事,鄧某人豈會做之,便是聽一聽,也覺得污了耳朵。”
“這便是了!”向連一攤手,“向某人也是這么覺得的。向氏雖然現在權傾天下,可大秦百姓,終歸是認馬氏為主,向氏不具體最基本的條件。所以王爺,我才說盛極必衰啊,皇室,卞氏,鄧氏,一向是三角鼎立構成了秦國的政局平衡,可現在卞氏倒了,三角鼎立變成兩強對峙,您覺得皇室難道不想一家獨大么?”
鄧洪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臉色有些微妙。
“皇室已經出手了,其實,在李摯臨死之時,他便已經率先出手,殺掉鄧方,幫助太子殿下拿回沙蟻,讓卞氏前往落英山脈,試圖掌控那里的邊軍。第二次出手,便是肖鏘了,想來王爺也很清楚虎牢關的變故,王爺敢說肖鏘現在還對您如以往那般忠心耿耿么?第三次出手,便是幫助卞無雙在落英山脈站穩了腳跟。皇室連接三次出手,招招直指鄧氏命門,王爺還是秦國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貴的人,但實力反而不如先前了,這一點,我想王爺肯定也有切骨感受吧?”
聽著向連的話,鄧洪沒有反駁,“你說得很對,不過這是我們秦國的家事,我自會處理。”
“王爺,皇室占有先天的優勢,不管您做什么,都將會束手束腳,如果有朝一日,肖鏘擺明車馬投奔了皇室,那王爺在這雍都,還能過得像這樣滋潤嗎?”向連嘿嘿一笑。
“我信任肖鏘。”鄧洪淡淡地道。
“這可不是一個謀大事的人該說的話。”向連反駁道:“如果王爺將一切寄托在所謂的信任之上,只怕鄧氏敗落之日不久矣。縱然王爺手中還有鄧樸大將軍麾下兵馬,但王爺難道不明白,秦國皇帝為什么要封您為開平王呢?”
“因為開平郡是從前越奪去的,當然,現在應當說是明國了。”不等鄧洪說話,向連接著往下道:“那么,皇室是拿什么與明國交易,讓他們在虎牢關開辟另外一條商路呢?如果我猜得不錯,交易的籌碼就是開平郡。可現在王爺是開平王,怎么才能將開平還給明國呢?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