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地的天氣變化一直的都十分的迅速,十月剛過,似乎炎熱的夏天剛剛過去,冬天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但比天氣的變化還要快的是消息的傳播.
西地的干旱,永平郡是早有耳聞的,而秦風在涔州祈雨成功的迅息傳回永安郡之后,永安郡頓時萬民沸騰.
這些年來,永平郡在大明的治下,繁榮富裕直追沙陽正陽越京城等地,百姓們享受著極低的賦稅,再也沒有徭役之苦,大明的統治在這里已經深入人心,秦風的威望在永平郡是無以倫比的,如果說以前程維高在永平郡亦有極高的威信,對百姓還有著相當的影響力,但在這一次的事件之后,他再也無法與本來就至高無上的皇機對抗了.
當皇權被蒙上了神權的外衣,對普通的百姓的殺傷力,當真是無以倫比.
以前程維高為什么有相當的信心與秦風明里暗里講條件一來是因為他在秦風覆滅前越的時候,斷然率領整個永平郡投奔了秦風,讓秦風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這塊富庶之地,更在以后的征戰之中,為大明軍隊提供了極大的后勤助力,而在后來王厚進行的吏治改革以及一系列的政治改革中,他都穩穩地站在朝廷一邊,這讓他贏得了朝廷極大的信任和尊重.
他對大明是有大功的,但反過來,他在永平郡亦是根深蒂固的.他是永平郡最大的豪門,在大明極力打擊豪門兼并土地的時候,他出售了自己的土地,然后將這些錢財投入到了商業之中,在財富的積聚之上,賺得更多.
程維高這個人,每一步都看得極準,走得極穩,似乎是一個天生就一直站在贏家這一邊的人物,這樣的人物,自然是極厲害的.
即便是秦風,想給他挪一個窩兒,也不得不再三斟酌,小心從事.
用強自然是不行的,這樣會讓天下官員寒心,所有人都會想,像程維高這樣立下潑天大功的人物,都被朝廷卸磨殺驢,那自己又會如何呢這顯然不符合朝廷的利益.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程維高自行同意.
不過程維高在永平郡的利益太多,程氏幾乎要與永平郡結為一體了,但凡這樣的人家,又有誰敢說自己的屁股就是干凈的呢程維高自然知道大明監察御史的厲害,自己在永平郡,當然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但自己離開了呢后來者會為他頂這些鍋,當然不可能.
所以他不想離,不愿離開.
這才有了秦風剛剛露出一點點口風,他便立即要求告老還鄉反將了秦風一軍,這讓秦風是相當的惱怒.
讓程維高在永平郡呆了十多年,這已經是破例了,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如此的不知足,但也由此可見,程氏在永平郡的確有些問題.
這也讓秦風更堅定了將程維高調離的決心.一郡封疆大吏,在一個地方呆得太久了,就算他不結黨,也有黨了,就算他不拉幫結派,人們自然也會將這里的人看作是一派,這于朝廷不利,當然,對這個官員也是不利的.
所以大明朝廷一向執行的是輪換制度.在一個地方最多執政三五年,便會給你挪一個窩兒.而唯一例外的,現在也就只有幾個面臨齊國的邊境州郡了.不過在哪些地方,軍方勢力同樣強大,這些地方官員,根本做不到一家獨大.
程維高起得極早,當他裹著一件披風站在院子里,仰望著屋頂樹梢之上那一層淡淡的白意的時候,仆人們還一個都沒有起來.
這幾天他并沒有回家,而是住在了官衙之中的公房里,似乎只有沒日沒夜的處理公務,才能讓他忘掉心中的那些隱憂.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或許自己呆在這間公房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當秦風在西地祈雨成功,一舉解決了涔州等地的干旱天災的時候,程維高就知道,自己手中握有的資本更少了.
胳膊扭不過大腿,這就是他眼前心中最真實的感受.
側面廂門的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一個老者打著哈欠,一邊后著臉郟一邊走了出來,看見程維高站在院子中,先是一楞,接著大步走了過來,”程公,怎么起得這么早”
程維高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聲:”子明,不是起得早,我是一夜都沒有睡.”
“還是因為那件事”被稱作子明的人姓柴,是程維高的幕僚,跟了他數十年了.
程維高點了點頭:”就如同這天氣一樣,現在心里也是涼透了啊.子明,沒辦法了.”
“程公已經作出決定了”柴子明的臉色鄭重起來.
“再不主動一點,只怕連最后的體面也不存了.”程維高點了點頭:”陛下已經勢不可擋了,此事之后,陛下的聲望將再度躍上一個新高度,如今永安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不僅是百姓,便連官員都狂熱不已啊!”柴子民搖頭嘆息道:”不過這種事,我是不相信的.或者只是一種巧合而已.”
“即便只是巧合,那也是天意啊,不然為什么就偏偏在陛下祈雨的時候,雨就下了子民,天意渺渺,我們這些凡人,真是無法揣擇啊!”
“陛下車駕已經快到有鳳縣了,程公既已意決,不如就去哪里迎接陛下吧!”柴子明道:”程公既克主動退出了這一步,我想陛下也會不為己甚,我觀陛下此人,還是很念舊的.您跟了他也有十余年了,為大明建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縱然比不得敢死營那些陛下的老兄弟,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過這一次仗著這點老情面過關,可也就將所有的情份磨滅干凈了.子民,我去有鳳縣,你留在郡里,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吧,善后一定要做好.該處理的迅速處理,然后就離開吧.”
“明白了程公,這些年來我也小有積蓄,程公替我爭取一段時間,我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后,便去楚地,找一個風景秀麗的小縣城,悠哉游哉地去當寓公了.”
程維高轉身,看著柴子民,道:”子明不必擔心,你我相處數十年,定然會有始有終,某些事情,程某是斷然做不出來的,我不是那種喪心病狂之人,我之未來,就看陛下裁決.”
柴子明一笑,神情顯得更輕松了一些:”要知道陛下是不是會與程公善始善終,就看是誰來接任永平郡的郡守了.”
“我明白!”程維高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一樣東西,交到了柴子民手中:”拿著他,程氏族人無不敢奉命,去吧.”
寬闊的商道之上,車隊在軍隊的前呼后擁之中,緩緩前行,去時還是八月,回返之時,卻已是到了十月中了.天氣也從那時的炎熱到了如今的寒意陣陣,山巔已經蒙上了一層白色,如同戴上了一頂白色的帽子.
商道前后十里已經被清空,商道之上的人都被遠遠的趕到了一邊的樹林之中,直到車駕過后,這才能重新上道.
樹林之中,聚集了無數的商隊行人,凝視著皇帝的車駕,每當皇帝車駕路過的時候,林子之中,總是能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和稱頌之聲.
哪怕是要入冬了,這條商道還是如同往日一般的繁忙.現在正是大量屯貨的最后時節,等到第一場雪真正下下來的時候,不管是人力,還是運價,都會大幅度上揚的.
一匹戰馬從前方急急駛來,臨近車隊,已是翻身下馬,片刻之后,一名軍官急步走到了馬車之前,樂公公拉開了窗戶,低聲問道:”什么事”
“樂公,剛剛前方傳來探報,永安郡郡守程維高,率領郡府屬官,已經全部到了有鳳縣城迎接陛下.”
樂公公點了點頭,縮回頭去,關上了窗戶.
“程維高到了有鳳”秦風笑問道.
“是,陛下,看起來他是投降了.”樂公公臉上也是笑意滿滿.
秦風搖了搖頭:”這個老家伙,果然永遠都是跑在別人的前面,難怪他能走到今日之地步,歷經兩朝,誰都很信任他.”
“陛下,那去不去有鳳縣城”
“既然他已經舉手投降了,我自然要去接受勝利果實,他是老臣,于大明有大功,該有的體面,還是應當給的,善始善終吧!”秦風笑道.
“程氏族人,多有不法事.”
秦風哈哈一笑,”相信我,等我們抵達永平郡城的時候,該消失的都消失了.程維高是個懂事的人.樂公啊,我現在是深切地體會到,什么叫難得糊涂啊!我當敢死營校尉的時候,那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現在也能做到視而不見,甚至于裝作不知道了.”
“老奴恭賀陛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陛下如此馭人之道,正是長治久安之策啊.”
“年輕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變成這種人,歲月摧人老,歲月也能改變一個人啊.”秦風嘆道:”歲月這把殺豬刀,已經把我砍得面目全非了.”
聽著秦風的感慨,樂公公笑而不語,這才是一個成熟的帝王應該有的狀態吧,他拉開窗戶,對外面的軍官道:”車駕往有鳳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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