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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6:父親的教誨

  現在的秦風深諳進退之道,懂得見好就好,眼見著閔若兮有惱羞成怒的前兆,立即便轉身,看著秦文秦武兩兄妹道:“小文,陪你母親說會兒話,小武,你出來,我有話要問你。”

  丟下這一句話之后,倒背雙手,施施然地便走出了屋子。秦武垂著雙手,老老實實地在后面跟了上來。

  秦武從昌渚軍中回來之后,變化極大,以前他的性子算是跳脫的,但這一趟真正直面了血淋淋的現實之后,似乎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以往他也曾多次看到過各地報上來的奏章,捷報,每一次他也會各地的這些捷報而歡欣鼓舞大明又取得了一次偉大的勝利。

  但是這一次,當他回到越京城,秦風將武陵戰區關于盤龍山戰役的奏章放到他面前的時候,卻是的的確確地將他震撼到了。因為吳嶺對于整個戰爭的過程只是一筆帶過,死了多少人甚至連提都沒有提,也許在這樣的大將眼中,不到兩百人的傷亡,根本不值得為此浪費筆墨。反而是將這件事情造成的影響以及后續有可能的發展,齊國可能的反映,大明接下來需要作好的應對工作是長篇累牘地大寫特寫。

  這讓他想起以前看到的那些捷報,只怕每一篇捷報后面,都是無數的死傷累積而成的。

  站在不同的地位,看問題的角度果然是大不一樣的。

  這一次的昌渚之行,磨練的不但是他對基層軍中事務的熟悉,更是給秦武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讓他似乎在一夜之間便長大了許多。

  “我聽我小貓叔叔說,你一直想把那個昌渚馬王集的將領叫樊昌的調進京來?”凜冽的寒風之中,秦風看著兒子,問道。

  “是,兒臣覺得那是一員悍將。”秦武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沒有發現父親有什么不悅的神色。

  “你現在遙領著烈火敢死營的統領位子,雖然沒有直接指揮他們,但對于他們的將領應當還是很熟悉的,你覺得樊昌比之他們如何?”

  秦風想了想,“兒臣覺得,不會比他們差。”

  “那也就是說,也不見得比他們強是不是?”秦風笑著反問道。

  秦武沉默著卻沒有說話。

  秦風看著有些執拗的兒子,道:“敢死營的軍官都是從各軍中抽調出來的最優秀的軍人,比起樊昌來,只會強,不會差,現在敢死營的士兵,相較前些年的確是有些下降了,或者是這影響了你對他們的判斷。這是其一,其二,你不覺得你如此地看重樊昌,其中有更重要的一點是你的感情因素影到了你嗎?你覺得虧欠了他?”

  秦武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或者也有一些。”

  “我不否認樊昌是一員很不錯的將領,但一個將領該用在什么位置這也是需要考量的,這一點,我不多說,你自己下去好好想一想。昨天我將田康關于梧州鎖江關一事的奏章派人送了給你,你看了嗎?”

  “兒臣細細地看了。只覺得熱血沸騰,有此軍民,我大明何愁不能一統天下!”秦風昂頭大聲道。

  秦風挑了挑眉頭:“就只有這些?”

  秦武有些猶豫,半晌才道:“兒臣聽到了一些關于慕容遠的議論。”

  秦風嘿的冷笑了一聲:“只怕不是議論吧?只怕是有人特意地在你跟前說了這些話吧?他們都說什么?”

  “他們說梧州鎖江關這一役完全沒有必要,蒸汽機就算讓齊國人偷了去,他們也無法造出來,慕容遠這是用鮮血來澆灌自己上升的階梯,用血來染紅自己的頂子。”秦武道。

  “那你是怎么認為的呢?”

  “齊國人竟然敢欺上門來,這就像家里來了強盜,不管他有沒有偷到東西,兒臣以為都該痛打一頓。”秦武道。“在這件事情上,兒臣并不覺得慕容遠做錯了。”

  “這件事輔國公沒有跟你說些什么?”秦風問道。

  “輔國公說這件事讓兒臣自己多想一想,往深里去想一想。”秦武有些無奈地道,師傅讓自己多想一想,剛剛父皇也讓自己多想一想,可有些事情,還真不是自己多想就能想得出來的。

  “如果將慕容遠和樊昌擺在一起現在讓你選擇一個,你會選那一個?”秦風突然問道。

  秦風低頭思忖了一會兒,道:“兒臣還是會選擇樊昌。”

  秦風笑了起來,拍了拍秦武的肩膀:“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一定會選擇樊昌這樣的。”

  秦武有些忐忑:“父皇,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選錯了?”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秦風搖頭道:“我在你這個年紀,會選擇樊昌,但如果是現在,我就會選擇慕容遠。”

  “區別在哪里呢?”

  秦風大笑,走到院子里一株大樹之下,秦武亦步亦趨,也跟了過來。

  秦風突然出手,一拳擂在大樹之上,樹上積雪嘩啦啦地落下,頓時將兩人澆成了兩個雪人。

  “兒子,如果這個時候跟在你身邊的是樊昌,你覺得在樹上的雪落下來的時候,他會怎么做?”

  “他會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替我擋住落雪。”秦武沒有猶豫,樊昌是一個為了大明愿意付出一切的家伙,而在某種程度之上,自己基本上就可以代表大明了。

  “如果是慕容遠呢?”

  這一次秦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想:“兒臣對慕容遠不熟悉,不愿妄下結論。”

  秦風欣慰地點了點頭:“不妄下結論,對于一個上位者來說,這是一個好品質,特別是對于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現在我來告訴你慕容遠會怎以做,如果是這個人在你的身邊,他不會讓你身處危險之地,如果你非要到這個棵大樹下來的話,那在你到之前,他會派人將樹上的積雪弄得干干凈凈,哪怕就是上面有些果子如果結得不太牢靠,他也會將其敲下來,確保你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如果這樣的事情,仍然發生了,他會將一件本來不那么美好和愉快的事情改頭換面,并且利用這件事情將你的形象塑造的更加完美,比方說你想要體會一下民間疾苦,知道那些頂風冒雪工作的人的疾苦,比方說你為了塑造強健體魄,在大雪紛飛的時候仍然習練武道等等等等。”

  聽著秦風的解釋,秦武不由瞪大了眼睛,“可真要是這樣,人生還有什么樂趣,豈不是一點驚喜也沒有了?”

  “對于大明臣子來說,他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給予他們的驚喜。”秦風道:“你是大明皇儲,未來這個天下的主人,坐在這個位置之上,很多有趣的事情,其實離你早就愈來愈遠了。”

  “聽起來,父皇更喜歡慕容遠一些。”秦武有些郁郁。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但這一次他在江南的表現,的確讓人刮目相看。”秦風笑道:“此人深謀遠慮,看事情看得極遠,不過呢,他實在是太年輕了,且慢慢地磨練著吧,過個十年二十年之后再來看他還是不是有如今之能耐,如果有,未來,他將會是你的一大助力。他可不比你大多少!”

  “兒臣明白了。這個慕容遠,父皇認為他有宰輔之才,想慢慢地磨礪。不過父皇,他可是一個蠻人呢!”秦武道。

  “兒子,這便是你早前聽到有許多關于他的非議的原因所在了。”秦風微笑著道:“這個世上聰明人很多很多,從這件事情之上,很多人也看到了慕容遠說不定會有一個輝煌的未來,而且這些年來,蠻人與大明人的融合進行得極為順昨,幾十年過后,這世人哪里還有蠻人?只有大明人了。而慕容遠的年紀,是足以等到那個時候的。所以啊,有些人就未雨綢謬地開始設局了。知道嗎?光是這一件事情上,不單是田康楊致欠了他的人情,便是你父皇,也得感謝他替我圓了臉面呢!”

  秦武臉色微變:“父皇難道是說因為有人看清楚了他會在將來受到重用,所以才制造一些流言來給他設絆子,造障礙?”

  “你說呢?”

  秦武氣憤地道:“當真是人心險惡。”

  秦風大笑:“人之常情,位子只有這么多,你上了,我就得下,那么使些手段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你的位置不同,你站得更高,便需要看得更遠,你記好了,為政者,絕不能以個人之好惡來用人,而是要以整個大局為重,要以對大明最有利為原則出發。”

  “兒臣明白了。”秦武躬身道。

  “帝王其實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與人打交道,學會知人,識人,用人,一個好的帝王絕對不是事事躬親的人,便是一個鐵人,又能打得幾斤釘,就算是圣人,就能對天下事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不可能的。所以啊,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很多,而有的東西,是在書本之上絕對學不到的。因為書本上啊,都是揚善抑惡,盡信書,那就不如無書了。輔國公做事圓潤,琢磨人那是他的拿手好戲。他為大明首輔十余年,被人稱為攪拌工,最擅和稀泥。”

  “父皇,和稀泥不是一個好詞吧?”對于父皇如此評價自己的師傅,秦武有些不滿意。

  “能在首輔的位置之上和稀泥而且和得很好,這是一門大學問,非大能耐者不能為之也。”秦風快活地笑了起來,“大明如此龐大的一個帝國,以后會更大,你以為是誰都能把鍋稀泥和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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