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的主街已經被鮮血染紅,一腳踩上去,仿佛踩在了青苔上面一樣,饒是見慣了不少大仗的呂曠,看著那還未被清理干凈的尸體,也是心里發顫,同室操戈,因何如此狠辣?這些,可都是自己人吶!當初官渡之戰都不見如此慘烈。
在兩名城衛帶領或者說看押下,呂曠一路走向主街的深處,發生在袁譚府邸周圍的戮戰,已經開始向四周蔓延,甚至偶爾能看到已經殺紅了眼的兵卒在相互廝殺,那感覺……仇人相見也不過如此了吧?
呂曠想阻止,但他知道,自己阻止得了十個二十個,但阻止不了成百上千個,那兩位不停手,這場戰爭不殺出個結果是不會停止的。
盡量避開那些廝殺在一起的軍隊,實在避不開的,就放倒,事關重大,存亡之秋,呂曠也顧不得心軟了。
事實上,到現在,戰事的激烈程度已經超出了袁尚和袁譚的控制,兩方人馬已經打出了真火,就算是張郃等人,也有些控制不住場面,當呂曠抵達戰場中心的時候,雙方的傷亡已經達到一個恐怖的高度。
如果是兩軍對壘,這個時候的傷亡,士兵們早就開始崩潰了,但此刻,雙方人馬關在一座城池之中,哪怕逃出去的戰士,相互碰到之后,還會廝殺,而最慘烈的袁府這一帶,幾乎已經無法找到沒有尸體的地方可以落腳了。
“兩位公子,大敵當前,不能再打了!”呂曠隔著人群,聲嘶力竭的吶喊道。
“雋義、元進,還不快快停手!”
只是仗已經打到這個地步,就算是袁譚、袁尚他們想停戰,也停不下來了。
“呂曠,你為何在這里?”袁尚率先注意到了呂曠,皺眉大聲問道。
“廣平郡失守,邯鄲淪陷,呂布的軍隊,已經打進來啦”呂曠苦澀的喊道。
“什么?”袁尚聞言一怔,隨即大驚。
天邊已經露出一抹光線,在經歷過最黑暗的時刻之后,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大地之上,照耀著這片修羅般的地獄。
腦海中轉過無數個念頭,袁尚看向面色狂變的張郃,澀聲道:“雋義,鳴金,收兵!”
仗打到現在,無論是袁尚還是袁譚都清楚,想要短時間內擊敗對方已經不可能了,在得到呂布入侵的消息之后,袁譚做出了相同的選擇,整個鄴城,漸漸恢復了平靜,只是那股彌漫在鄴城上空的濃濃死氣,卻令無數從廝殺中清醒過來的將士陷入了沉默。
誰對?誰錯?
到如今,已經不重要了。
“報”就在這時,一名將士飛奔而來,旦夕跪倒在地上,向袁尚道:“主公,城外發現大批軍隊,正向我鄴城趕來。”
袁尚面色一變,扭頭看向來人道:“可知是何方兵馬?”
“看旗號,乃驃騎將軍呂布!”部將臉上帶著一股驚恐的神色,呂布這兩年來創下的名頭實在太大。
“快,上城!”袁尚也顧不得驚訝呂布為何來的如此之快了,扭頭看向袁譚,沉默片刻后道:“大哥,先退外敵如何?”
“好!”袁譚冷冷的點了點頭,沒有與袁尚多說,兄弟情義,在經歷了昨夜一夜之后,早已蕩然無存,如今暫時聯手,也不過是不想將這份基業斷送而已。
“報”就在兩人準備上城退敵之際,遠處一名血染戰甲的戰士跌跌撞撞的沖過來,遠遠地便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兩位公子,大事不好,北門被破,呂布的人馬殺進來啦!”
“什么!?”袁尚、袁譚以及兩人的部將面色一變,袁尚大步上前,一把拉住這名戰士的衣領,此刻他已經無法顧及自己的形象,俊朗的臉上表情扭曲而猙獰,憤怒的咆哮道:“你們是干什么的?城門為何如此輕易便被攻破!?”
按照之前傳來的消息,呂布只少也要一段時間才能打來,這才多久,卻被告知城門已經破了,城門的防御是假的嗎?
“主公……”戰士澀聲道:“守城的士兵幾乎都來助戰,城門守軍本就不多,城內突然殺出來一幫女人,守城的將士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那幫瘋女人射殺,是她們打開的城門,呂布的軍隊,此刻恐怕已經來到城下。”
“女人!?”袁尚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名戰士,正要喝罵,卻被張郃阻住。
“三公子,為今之計,還是先退敵再說!”張郃此時還算沉穩,但心底卻在一點點的往下沉,袁尚或許覺得那些突然出現的女人沒什么,是那將領推卸責任之言,但張遼卻不那么認為,袁營諸將之中,他算是對呂布認知最深的一個,在駐守馬邑之時,他曾聽說過,呂布之女呂玲綺,憑借五十六名女兵,橫掃西域。
這傳言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但不可否認的是,若問天下哪里會有這么一批女人如此厲害,那毫無疑問,恐怕也只有呂布手中,會有這么一支部隊了,也就是說,呂布事實上,早已在鄴城之中有了布置,這支女兵只是其中之一,會不會還有其他自己所不知道的布置?張郃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對,對!”袁尚此刻已經有些亂了方寸,事情的變化,已經開始超出他的控制范圍,此刻聽張郃提醒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張將軍,你快帶人趕去,務必在呂布進城之前,將城門奪回來!”
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張郃扭頭,看了一眼經過一夜戮戰,無論士氣還是體力都已經達到極限的戰士,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點頭道:“末將定拼死將呂布擋住。”
沒有保證,也無法給出什么保證,當初馬邑之戰,若非事前準備的全面,恐怕自己此刻不是戰死就是如沮先生一般成為了呂布的階下囚了,如今毫無防備,士氣低靡,如何擋得住呂布的虎狼之師?他只能保證自己盡力。
當下向袁尚告辭之后,帶著人馬向北門方向趕去,希望能夠趕在呂布入城之前,將城門奪回來,那樣還有一絲希望,否則……
“大公子,呂布勢大,若張雋義沒能擋住呂布,讓呂布入城的話,恐怕鄴城淪陷,也是早晚之事。”眭元進看著袁尚帶人離開,來到袁譚身邊,正聽見郭圖等人正在勸說袁譚。
“先生的意思是……”袁譚看了眭元進一眼,隨即看向郭圖、逢紀等人,卻見一群人沉默著不說話,只有郭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公子根基,終究在青州,在冀州,有各大世家相助,公子是斗不過他們的,不妨且先等等,若鄴城淪陷,我等便從南門出城,退回青州,重整旗鼓。”
“若是勝了呢?”袁譚看向郭圖問道。
“便是勝了,冀州也非公子久留之處。”搖搖頭,郭圖很清楚,有冀州老牌世家的支持,如果在冀州與袁尚斗,袁譚是斗不過袁尚的,只有退回青州,那里才是袁譚的根基,再不濟,也能固守一方。
“既然如此,何不現在就走?”袁譚不解道。
“現在不能走。”逢紀搖搖頭道:“若我等離去,鄴城軍心必然大散,袁尚若敗,公子就算坐擁青州,卻要面臨呂布與曹操的同時討伐,公子可有把握?”
袁紹的死,對冀州來說,絕對是一個莫大的打擊,不只是袁紹之死帶來的政治上的影響,更重要的是,袁譚和袁尚的決裂如今看來,已經是必然了,原本堪稱天下第一的諸侯,一夜間分崩離析,這樣的情況下,哪怕袁譚和袁尚決裂,作為謀士,他們必須促成雙方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同盟,否則根本無力去對抗呂布和曹操這兩頭惡虎。
“那就依先生之言。”袁譚點點頭,看向眭元進道:“還請眭將軍前去鎮守南門,保我軍退路無憂。”
“喏!”眭元進嘆了口氣,這都什么事兒?
那邊,郭圖卻已經跟呂曠搭上了花,既然分家已經在所難免,那這些袁紹留下來的將領自然是能挖走一個算一個。
北門,當張郃趕到的時候,卻見雄闊海正好沖進來,身后,是浩浩蕩蕩的奴軍,一個個殺氣騰騰,城中彌漫的血腥氣息,令這些來自草原的奴兵一個個如同嗅到腥味的野獸一般。
“殺!”張郃見狀,顧不得說什么場面話,一聲厲喝,率先沖向雄闊海,城門絕對不容有失!
“嘿,又是你!”雄闊海看到張郃,嘴角一咧,嘿笑一聲,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雄闊海二話不說,掄起熟銅棍,便與張郃戰在一處,在他身后,大量奴兵如同洶涌的浪潮一般沖上來,與張郃帶來的兵馬碰撞在一起,一朵朵凄艷的血花四濺,這些奴兵雖然連日奔波,但在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下,士氣卻異常高昂,反觀張郃帳下的部隊,經過昨夜一夜混戰,無論士氣還是體力已經降低到一個低谷,幾乎是一個碰撞,便開始潰散,任張郃以及一眾將官如何叫罵,也難以挽住頹勢,張郃在與雄闊海激戰數個回合之后,眼見大勢難挽,也只能脫出戰團,跟著潰軍一起向城中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