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東走過去,疑惑問道:“二位,這是怎么了?”
張文海臭著臉,一句話都不肯說。
范文泉苦笑著,長嘆一口氣:“唉,我們兩個老頭子這回可是被傷了心了喲。”
何向東又問道:“這怎么了?”
范文泉又嘆了一口氣:“我們去請的那些人啊,就沒愿意來的,都是說自己有事什么的,要么就是說自己退休了就不想再使活了,唉,白費功夫啊。”
何向東也著實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園子現在情況還不錯啊,總不可能一個愿意的都沒吧,他不禁問道:“師叔,是不是咱們錢給少了啊,人家不愿意來啊。”
聽到這話,張文海爆了粗口:“少個屁,一場給4o還少啊,一天兩場都八十塊了,還包吃,還給報銷車費。哪兒就少了,一個退休老頭子這些就很高了好不好。”
“那他們為什么還不愿意來?”何向東還是不解。
“不來?”張文海還是氣呼呼的:“還不是嫌咱們廟小,不愿意為了那么幾個錢,丟了他們的藝術家的面子。”
范文泉也是無奈搖頭。
向文社雖然現在情況是稍微好一點了,但它也的確是個小廟,先他是個純粹的民間組織,盡管現在已經是九十年代了,但是在絕大多數中國人眼中,拿三百塊錢一個月的公職單位絕對要比你拿三千一個月的私人企業要牛逼,要硬氣,要有社會地位。
其實不只是在九十年代,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紀,這種想法仍舊很有市場,老一輩人全都希望自己子女削尖了腦袋往公職單位擠,從此衣食無憂,過上雖不富裕,但很體面的生活。
唉,這種想法說不上誰對誰錯,尊重自己的意愿就好。
其次向文社現在就三個演員,兩老一小,一個破草臺班子,說是皮包公司也有人信啊,每天就那么幾個觀眾,也難怪人家不愿意來湊這個熱鬧了。
人家肯定是放不下身段來他們這個小破廟了。
何向東也是無奈一嘆,道:“唉,咱們廟小,容不下那些大神。”
范文泉笑了笑,從兜里又摸出一根煙,點著了,吞云吐霧起來,白煙籠罩了他惆悵的臉龐,半晌后,他說道:“也不是一個都沒,我有一個好朋友,叫陳義坊,現在也是退休在家了,他水平很不錯,而且能說單口。不過他沒說要加入我們,就說先來幫幫場子。”
何向東點點頭,笑著說道:“愿意來幫忙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范文泉抽著煙,看著何向東,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后又轉頭看著在一旁生悶氣的張文海,露出一絲壞笑,說道:“不過老張就慘了點了,一個人都沒叫來,唉,人緣啊。”
一聽這話,張文海炸毛了:“你放屁,什么人緣,這是人性,他們人性差,你怪我咯?”
范文泉還忙不迭應承道:“哎呀,哎呀呀,原來是人性啊。”
張文海道:“廢話,可不人性嘛,八十年代那會兒我還有錢,他們這群人天天讓我請客吃飯,我什么時候含糊過,當時還說有什么需要幫忙讓我盡管開口。我好不容易開口一次,一個答應的都沒有,的,這才過去幾年啊?”
范文泉道:“也是有不少年了。”
張文海張嘴怒噴道:“滾蛋,滾遠點。”
何向東也是在笑,倆個老頭子這輩子最大愛好就是斗嘴,一天到晚你刺我兩句,我罵你幾聲,都沒完了,兩人只要碰到了一準要吵。
他笑了一陣,才收斂了笑意,對這兩位老先生,說道:“其實吧,也不怪他們,是咱們廟小,人家不愿意來也很正常。”
聽了這話,張文海的臉色依舊非常難看,但是也沒有出言反駁,畢竟這就是事實。范文泉也只是抽著煙,默默無語。
何向東看了看張文海,又轉過頭看了看范文泉,才很認真地說道:“咱們廟小是沒錯,可我們園子開起來才多久,滿打滿算也沒一年吧。去年咱們什么光景,一天就一兩個觀眾,我們都是拿著快板去門口拉人。”
“說一天連我們吃飯的那一口都掙不出來,每個月都在往里面倒貼錢。可是你們看看現在,現在多好啊,一個月毛利兩三萬,除去各種開支,還能硬賺一萬多一個月,這才過了多久啊。”
“張先生。”何向東喊了他一聲,盯著他的眼睛,信誓旦旦說道:“您也不必氣餒,他們不愿意來隨他們去了。現在他們愿意來向文社是來幫我們的,愿不愿意是他們說了算的。但我相信咱們向文社總有一天會大紅的,到時候是他們上桿子求著我們要演出,到時候可不是他們說了算的,那得您點頭答應。路還長著呢,誰說了算還說不好呢。”
張文海臉色好看許多了,憤憤道:“是啊,誰說了算現在還沒譜呢,等著看吧,孫子誒,有你們求著我的時候。”
范文泉卻突然又來了一句:“那也改變不了你人緣差的事實。”
“我跟你拼了。”張文海咆哮著往前沖。
下午的時候,陳義坊就過來了,這是何向東第一次見這老頭,六十多歲了,但是人很精神,腿腳很健壯,說是堅持鍛煉幾十年,現在壯的跟小伙子似得,頭上沒有一根白。
陳義坊打扮得很休閑,瘦瘦矮矮的一個小老頭,穿著棉汗衫,下面一條大褲衩,一雙塑料拖鞋,手上搖著一把折扇,晃晃悠悠就過來了。
見著面了,先是打了一通招呼,他和范文泉還有張文海都認識,隨意打了個招呼,看見何向東眼前一亮,笑著道:“喲,這不咱們向文社的班主嘛?”
何向東也笑道:“可不敢這么說,您是前輩,我只是一個晚輩罷了,還是要多向您請教。”
陳義坊溫和地笑了笑,他挺滿意何向東的態度的,笑著道:“挺好,挺好的一個小伙子,我什么時候可以來使活啊,我這才退休沒兩個月,幾個月不說,渾身不得勁了。”
何向東趕緊道:“隨時都可以的。”
陳義坊道:“那行,我明天就來吧,我是一直都是使活的,誰來給我量活啊?”
何向東看了兩位老先生一眼,想了想,說道:“恩,我來給您量活吧。”
“你?”陳義坊有些驚訝:“我聽老范說你是逗哏的啊?”
何向東笑著答道:“我逗哏捧哏都學過,我都能來,您要不嫌棄我是晚輩,就我來給您量活吧。”
“行啊,我沒什么問題。”陳義坊很爽快的答應了。
張文海和范文泉也有些驚訝地看著何向東,向文社成立以來,何向東一直都是逗哏的,這要給別人量活倒真是頭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