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東快步走到那人的身邊,說道:“這位老板,我們這兒已經散場了。”
那人把目光從吳蕭的臉上挪到何向東的臉上,微笑著說道:“我知道啊。”
“呃……”何向東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知道散場還不走啊,他頓了頓,見那人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依舊沒有動身的意思。
吳蕭看這里沒自己的事,抽著煙也就離開了。
何向東無奈,只能說道:“我們這兒已經散場了,要開始打掃衛生了,這晚上還有一場,要不您先去吃了晚飯,晚上再過來看演出可以嗎?”
那人溫和地笑了笑,笑起來很有儒雅的感覺,讓人感覺很舒服:“不用,晚上那一場我就不過來了。”
何向東眉頭微微皺起,這人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散了場也不走,也不等著看演出,他不由問道:“您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說,我是這個園子的負責人。”
“負責人。”那人稍稍琢磨了一下,又問道:“你今年二十二?”
何向東點點頭。
那人笑道:“真是年輕有為啊。”
何向東也只是微笑著,其實心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這人盡說一些沒營養的話,散場了也不走,他還要去吃晚飯,還要準備晚上的演出呢。
那人看著何向東這副樣子,笑了,說道:“怎么?不耐煩了?”
何向東嘴巴抿了抿,說道:“如果您有什么事就跟我說,沒有的話,您也趕緊回去吧,天也快要黑了,我們這些演員晚上還有一場,都要去吃晚飯了。您改天再來聽相聲,我們好好給您說一場,成不?”
“服務態度是不錯啊。”那人在笑,看了何向東一會兒,正色道:“鄙人許干事。”
何向東疑惑道:“干事?”
許干事道:“這不是我的職務,只是我的名字,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個做事情的人。”
“哦。”何向東隨意應承了一聲,皺眉思索了起來,許干事這個名字他還真的有印象,就是忘記在哪里聽過了。
許干事看著何向東皺眉思考的樣子,又是一笑,幫他說出了心中的疑惑:“鄙人是區里文化局的局長。”
“啊?”何向東長大了嘴,在這一瞬他猛然想了起來,他去文化局見到掛在哪里的職員表第一個可不就是這人么,照片都有。
我的天,這位爺怎么親自找上門來了,何向東頭上冷汗都要下來了,在極為短暫的幾秒鐘時間,粗粗捋了一遍下午的表演,現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這才放心不少。然后又開始暗自責怪吳蕭,怎么把這條大魚給放進來都不知道,太失職了。其實他也不想想,連他自己都不認識,更不要說是吳蕭了。
許干事看著臉色變幻厲害的何向東,笑著道:“我們不是貓,你們也不是老鼠,不用那么害怕我。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我們只是文化事業輔助者罷了,你們才是文化事業的實踐者和創造者,我們只是來輔助你們的罷了。”
“哦,呵呵。”何向東頭往后一轉,喊道:“吳蕭,來客人了,接客了。”
許干事笑著擺擺手道:“你不用把那位奇人找來了,我不是徐四海,他那一套對我沒用,我今天是專程來找你的。”
“我?”何向東很是疑惑,自己一個小小的相聲藝人,怎么進了這位大局長的眼中,還親自上門來聽了一下午的相聲,還特意留下來跟自己聊天,自己哪有這么大面子啊。
許干事拍了拍身邊的座位,說道:“來,坐下來聊。”
“哦。”何向東便坐在了許干事的身邊,可是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如坐針氈。
許干事也沒有在意何向東的反應,只是說道:“你相聲說的挺好的。”
“您客氣了。”何向東說話非常客氣謹慎。
許干事繼續跟何向東拉家常,試圖緩解他的抗拒心理:“師父是哪一位啊?”
“方文岐。”頓了頓,何向東又補充了一句:“也是民間的相聲藝人。”
許干事微微頷:“你們一直是在說傳統相聲?”
何向東答道:“也有自己寫的相聲,但基本上都是傳統相聲,今天下午這一場,所有節目都是傳統相聲。”
“現在說傳統相聲的可不多了啊。”許干事默默感嘆了一聲,說道:“其實我們局里很多人都很喜歡來你們這兒聽相聲,有幾位可是你們這里的常客。”
“啊?”何向東這回是真的吃驚了,他對文化部門一直是比較謹慎和抗拒的,因為他被批評過很多次,不是說自己的相聲不好嗎,怎么還常來這里聽啊?
許干事笑著問道:“很吃驚?很想不通?是不是覺得局里面點名批評過你們,就是很不喜歡你們的相聲,整天憋著壞找你們的茬?”
何向東尷尬笑著,也沒有說話,這每一句話都戳在他的心里。
許干事呵呵笑了兩聲,繼續說道:“批評你是因為你的相聲里面的確有些東西太過低俗了,開的玩笑過火了,所以我這些文化的輔助者要矯正你們一下。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喜歡你的相聲,當然排除那些過于低俗的東西,就像你今天說的《老老年》,我就很喜歡。工作和興趣,這并不沖突。”
這話對何向東沖擊挺大的,他其實也沒有和當地文化部門打過多少交道,對他們也不了解。不過聽這位局長這么說,他心里反而覺得挺舒服的,并沒有那么難受和抗拒。
頓了頓,許干事又道:“藝術是有雅與俗之分的,有陽春白雪,有下里巴人,那么對于相聲的雅和俗,我想問一問你這位專業人士是怎么看待的?”
何向東沒有馬上回答,他在想這道題目到底是開放式答題,還是有標準答案的。
許干事也看出了何向東心中的顧慮,他道:“你不用把我當成是一個局長,我今天也不是代表局里面來跟你談話的,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一個相聲愛好者來向你這位專業的相聲藝人來請教,那么你能指點一二嗎?”
“哎喲,您太客氣了。”何向東趕忙謙虛回禮,想了想他才說道:“那我照實說了?”
許干事笑著頷。
何向東這才道:“雅和俗,什么是雅,牙佳為雅,從你嘴里說出很好的話,詩詞歌賦啊,文章典籍啊,這是雅。什么是俗,人谷為俗,你吃五谷雜糧,就是俗。”
“雅永遠都是少數,不是所有人都能說的出詩詞歌賦這些東西的。但俗卻是全部,沒有人不吃五谷雜糧的,除非你要升仙。你只要還要吃喝拉撒,你就是一個俗人。”
“你要問我相聲是俗是雅,我可以這么說,相聲里面有雅有俗,我們專有一類相聲叫做文哏類相聲,這里面說的就是詩詞歌賦,文章典籍,但就是這種相聲它也脫離不了俗,俗才是相聲根本,也是為老百姓所接受的最根本的原因。”
“什么是相聲,相聲就是老百姓的日常,吃喝拉撒,拉屎放屁,胡吹海侃,好事愛打聽,小人物無邊無際的幻想。相聲就是把這些東西,給總結出來了,這就是相聲,這也是相聲俗的根本。”
聽了這話,許干事抬起頭望著前方看了一會兒,自己也稍微思考了一下何向東的話,然后才轉頭看著何向東的眼睛:“可是你的相聲也把老百姓的一些不好的想法習慣語言給表現出來了,但是為什么你不用你的相聲去教育教導他們改正原先不好的習慣呢。”
何向東也扭頭看他,這是他第一次正經地看這位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