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彌葦看著出租車離去的身影,老懷大慰地笑了出來,對何向東這個傳承者,他是再滿意不過了:“天縱奇才啊,天縱奇才啊,哈哈哈,哎,他今年多少歲來著?”
邋遢的年輕人答道:“23。品書網”
王彌葦贊道:“23好,23好啊,這般年紀便已經有了如此功力,只要好好調教,假以時日一定是單口相聲的一代宗師啊,我這全本的九頭案總算是所托非人。小吳爺,這次還是要多謝你啊,還要多謝小陳爺啊。”
邋遢的年輕人看著窗戶外面,輕描淡寫道:“無妨,陳猊公最喜歡這種裝神弄鬼之事,他指不定有多高興呢。再說您跟我父親是舊交,我們晚輩出出力是應該的,九頭案還能傳承下去就好了。”
王彌葦坐了下來,感慨地笑著:“是啊,你還別說這上了年紀啊,還真就怕這個,你說全本的九頭案就我一個人會,我要是出事了,那可真就是愧對先輩了。為此我還特地還錄了一個錄音備著,萬一我出事了,九頭案也不至于失傳。不過,也是幸好遇到一個天分這么高的小子啊,唉……”
邋遢的年輕人看著外面,他的外貌雖然挺邋遢的,但是一雙眸子卻很深邃,帶著洞穿世事的滄桑感,他道:“傳承九頭案的條件就一定要這么嚴苛嗎,二十多歲的名家,你們到真不怕失傳?”
王彌葦搖頭苦笑:“沒有辦法,我當初學這個的時候也是經過這樣的考驗,而且我師父還要求我傳下去的時候也要如此,他說庸人不配傳承九頭案,你說我能有什么辦法?而且全本的九頭案都是一脈相傳,一代只傳一人,這都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
邋遢的年輕人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也沒有多說話。
其實傳統藝術失傳的原因有很多,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各門各派敝帚自珍。
傳統行內從來都有道不輕傳的說法,相聲行內也有寧舍一錠金,不傳一句春的藝彥。
對于相聲藝人來說,相聲段子就是他的飯碗,你也會,他也會,大家都會這段,那么觀眾憑什么一定要來聽我的呢,你們這就是來搶我的飯了。
所以很多段子師父都是藏著掖著的,密不外傳。還有就是一些段子就只傳幾個人,這些人也沒舍得往下傳,萬一出點什么意外,失傳的也就多了,尤其是在那些動蕩的歲月里面。
藝人對自己的段子都是很寶貝的,連自己的徒弟都不一定肯傳,有些甚至是在自己快死的時候才肯吐露其中的竅門。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徒弟總有出師的那一天,出師之后他就是你的競爭對手了,就來跟你搶飯碗了。
現代學校老師學生跟傳統師徒制就不一樣了,老師是以教書為生,教師是我的職業,你教出來的學生再優秀,也不會是我的競爭對手,反而學生越優秀越能證明我這個老師水平高。
但是奇怪的是,傳統的這些行當學校教學往往沒有什么效果,頂多教你一個基礎知識,學校教你的那些東西你沒有辦法把他換成飯來吃。
不僅僅是相聲這一行,包括其他曲藝戲曲,甚至是廚師,中國廚師也是傳統行當,學校畢業出來的廚師根本沒有辦法掌勺,還是要到飯店里面拜師師父重新學,這樣才行。
所以這是一個有非常值得深思的問題,按理來說師父就一個人也就是那么些本事,學校里面有那么多老師,每一個老師都有自己擅長的方面,那么多老師用自己擅長的東西一起教出來的學生,為什么還比不上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呢?
傳統師徒制盡管被現代人詬病已久了,但是其能傳承千年而不褪色,這里面定然是有其必須存在的原因。
默默站了好一會兒了,邋遢的年輕人轉過身對王彌葦說道:“王前輩,我要走了?”
聞言,王彌葦也站了起來:“小吳爺,這是要去往何方?”
邋遢的年輕人說道:“路在前方,我在路上。”
王彌葦想了想,問道:“你還要去行乞嗎?”
邋遢的年輕人說道:“或許吧,行千百里路,踏遍人生百態,體味每一種人生,這是一種修行,紅塵中的修行。”
王彌葦抱拳拱拱手,也不再說話了。
邋遢的年輕人從兜里面拿出一個煙頭,點著起來,用力抽了幾口,便已經抽到盡頭,用手指熟練地往地上一彈,便大步離去。
“哈哈哈……”邋遢年輕人放聲大笑:“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哈哈哈……”
笑聲里有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是被壓抑良久的極致釋放,也充斥著對浮生的戲謔和蒼涼人世的漠然觀感。
何向東和薛果最終還是趕上火車了,最后堪堪上的車,因為遲到,兩人還被侯三爺當眾罵了一頓,作為他們倆的領導長輩,侯三爺罵起來是一點不容情的。
其實侯三爺平時對這兩人的要求比對團里其他人更嚴,做了什么不對的事情,他批評的也更加厲害。
這回兩人回來的這么晚,侯三爺是好一頓臭罵。后來還是黃主任出面給說的情。事實上,這兩人每次挨罵都是黃主任幫忙說情,石先生都不太好出面,畢竟薛果是他親徒弟呢。
薛果是一臉訕訕,雖然這么多人都看著,但他卻一點不害臊,心里面正興奮地要命呢。
何向東則是低著個頭,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這里,他的神思已經飄到茶館的二樓窗戶那里去了。
怎么是他?
怎么會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他到底是誰?
他是什么人?
一連串的疑問攪得何向東的腦殼疼。
下一站是在寶雞,丁錦洋和郭云沖兩人回北京了,這次大型演出演員是輪換著來的,不過何向東和薛果兩人是全程跟完的。
晚上,洗完澡出來薛果見何向東躺在床上發愣,他拿著干毛巾擦著自己的頭發,問道:“你不去洗澡啊?”
何向東就跟出了魂似得。
“喂。”薛果大聲喝了一聲。
何向東這才驚喜過來,茫然地看著薛果:“啊?”
薛果有些好笑,問道:“干嘛呢?丟了魂了啊?”
何向東搓搓臉,使勁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困惑都甩出去,道:“沒什么,精神有些不集中罷了。”
薛果在床上坐下來,點頭道:“也是,這一天也太驚心動魄了,我本來還以為你輸定了,沒想到你竟然贏了,唉……”
說到這里,何向東就伸手去把包拿過來,從里面拿出索尼隨身聽。
見狀,薛果趕緊穿好衣服,說道:“那什么,我肚子有點餓,我去買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