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東沉吟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窗外的風景,再又把目光凝聚在了茶幾上的紫砂壺,久久沉默而無語。
侯三爺和薛果都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不論是誰面對這種選擇都會糾結的,一方是理想,一方是現實。追求理想就會被現實壓榨的尸骨無存,可是屈于現實理想又不知道會淪陷何方。
或許每一個人在年少輕狂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憑努力就可以硬扛著現實的壓力,以為自己可以掀翻一切戰勝一切。
直到被現實虐過千百遍之后,才會麻木冷血,才會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一遍又一遍去強奸著曾經的理想。
侯三爺知道何向東已經是被現實虐過千萬次的人,他希望何向東可以認清現實,因為這對他未來的發展很有益,但是他又不愿意何向東變成那種麻木冷血為了前途肆意強奸理想的人,他自己也很糾結,也很煩心。
或許無論何向東給他什么答案,他都是不會滿意的,但也都是能理解的。
薛果也在看著何向東,房間里面的氣氛很沉悶凝重,他們都在等何向東說話,等他做出他的那個決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的何向東終于顫了幾下,然后常常一嘆,佝僂著的身體也挺直了:“我同意把我決賽錄像刪掉不播。”
侯三爺身體一松,心情很是復雜,點了點頭,何向東不管做出什么選擇,他都是可以接受的,但也都是不滿意的。
薛果點點頭,抿著嘴不說話。
何向東直視著侯三爺,說道:“但是我絕不改變我的堅持。”
侯三爺豁然抬頭。
薛果一臉愕然。
何向東繃著臉,語氣沉重且憤怒道:“藝術是在發展,是在進步,他們如果是發展了相聲藝術,讓基本功變得更好更完善,改變了傳統的說法,我是絕對的贊成的,并且還會對這些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可是這些人卻是因為自己水平不行,老前輩留下來的東西都掌握不好,還強行更改了說法。蒙騙觀眾,蒙騙同行,蒙騙相聲,這種狗屁玩意,我豈能跟著他們亂來?相聲為什么這么沒落?說相聲的都變成了這樣一副死樣子,相聲怎能不沒落,想讓我同流合污,絕不可能。”
侯三爺用手捂著臉,不再看何向東,可在雙手背后卻是一張笑臉。
“來,喝一杯。”
“喝個屁,你知道拿白水煳弄我。”
“那要不我去換一牛奶來?”何向東笑著說道。
“滾。”丁錦洋怒噴了一聲。
薛果端起酒杯來,笑著說道:“你知道他是滴酒不沾的,就別跟他鬧了,來,我陪你喝,咱們哥倆干一個。”
“走一個。”丁錦洋也端起了酒杯,和薛果碰了一下,兩人一飲而盡。
這一次是何向東做東請丁錦洋吃飯,薛果作陪,主要是感謝他上一次在牡丹獎決賽上的仗義相助。
何向東給自己的酒杯里面滿上白開水,端了起來,看著丁錦洋,鄭重道:“老丁,大恩不言謝,情誼我何向東記住了,來,我敬你一杯。”
丁錦洋翻翻白眼道:“少來這套,你要是真有誠意,就來杯白酒,少拿這白開水煳弄事兒啊。”
“好。”何向東答應的很爽快,立馬就把杯子里面的白水倒掉,然后往里面加了少半杯白酒。
丁錦洋自己反倒是愣了,錯愕道:“你來真的啊?”
薛果也詫異道:“你真喝啊?”
何向東十分灑脫道:“嗨,還不是為了兄弟嘛,來,我敬你。”
何向東學著梁山好漢一樣灑脫奔放,雙手使勁一推,酒杯里面的酒水呈一條弧線灑了出去:“干杯。”
一個深深的仰頭,酒到杯干,灑脫之極。
丁錦洋含著眼淚,擦著身上的酒水,罵著街道:“狗日的,你有種別潑我身上啊,你大爺的。”
何向東卻沒理他,拿著袖子擦了擦嘴,過癮地喊道:“好酒哇,真是好酒哇。”
“好你大爺。”丁錦洋再次罵街。
薛果都快笑得直不起腰來了,這兩個貨太逗了。
好一番打鬧之后,幾人也吃的差不多了,薛果也把心頭一直疑惑的問題問了出來,他先前也問過幾次,但是這兩人都語焉不詳支支吾吾的:“誒,老丁啊,你上次拿的那袋白沙子哪兒弄來的啊?”
丁錦洋扭頭不假思索就道:“路上撿的啊。”
薛果都無語了:“你敢不敢編一個不那么弱智的理由啊?”
丁錦洋問何向東:“很弱智嗎?”
何向東點頭道:“不能再弱智了。”
薛果催促道:“你們倆趕緊告訴我,少蒙我,你之前走的時候還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你可別告訴我這玩意是工作組早就預備著的啊。”
丁錦洋被噎了一下,他正好想找這個借口呢。
何向東無奈搖頭一笑:“行啦,就告訴他吧,這小子都快被憋瘋了。果兒是個守口的人,你放心吧。”
丁錦洋稍微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仰起脖子傲嬌道:“哼,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事情我自己是不愿意說的,有自吹自擂之嫌。”
薛果翻了個白眼。
何向東擼擼袖子,他決定說了,一拍桌子,開始說書了:“話說那一日,是月黑風高夜,天空中沒有半點星光,靜謐得可怕。北風唿唿的刮,打在人臉上生疼……”
丁錦洋樂滋滋在那里笑。
薛果實在忍不住了,他打斷何向東說道:“行了行了,你還沒完了,什么月黑風高夜,什么亂七八糟的,趕緊說那袋白沙子傻怎么來的。”
何向東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樣子,說道:“你知道的,白沙撒字用的白沙必須得是漢白玉磨成的粉,不然寫不出棱角來,但是咱們是臨時決定換節目的,所以事先也沒有準備,所以就只能讓老丁臨時去搞一點來了。”
薛果疑惑道:“哪里搞的,這附近也沒有石材市場啊,你上哪兒找漢白玉去啊?”
何向東道:“怎么沒有啊。”
薛果問道:“哪兒呢?”
何向東理直氣壯道:“那劇場門口不是有一對漢白玉做成的石獅子嘛。”
“啊?”薛果聲音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