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有一家頗有規模的服裝貿易公司,這家公司成立十來年了,最初是老板擺地攤賣服裝的,后來才慢慢做大的,也有今天的規模。
大老板今年快六十了,雖然還擔任著董事長的職務,但其實很少管事了,他把擔子交給了自己兒子了,現在一個星期也就過來幾趟看看而已。
今天一早,大老板坐著自己的專車來到了公司大樓下面,大老板拄著拐杖走了出來,大老板其實身體還不錯的,但就是喜歡拄拐,說是這樣有氣派,誰勸也不聽。
大老板拄著拐杖一步步慢慢晃到了前臺,前臺小姐立馬鞠躬問好:“董事長好。”
大老板點點頭,問道:“公司這兩天有什么新鮮事嗎?”
前臺小姐知道大老板就喜歡跟他們這些小員工聊天,她當即也就笑著說道:“沒有什么特別新鮮的。”
大老板很有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心態,只見他搖了搖頭,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年紀輕輕的一點創造力都沒有,搞不出新花樣。”
前臺小姐也就是笑笑,沒有答話。
大老板也沒心思多聊,本來是就打算直接上樓去的,剛剛轉身的時候就瞧見前臺小姐攤在桌子上的報紙,他樂了,打趣道:“喲,你還看報呢?”
前臺小姐笑的有點羞澀,因為她平時根本不看報,也不愛看書,她這里就沒有帶著文字的東西的,她道:“不是,就看看最近的大新聞。”
大老板問道:“什么新聞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前臺小姐道:“就向文社來天津商演的事情,那太一波三折了,我都好悔沒去看現場,也怪他們票價要太高了,工資負擔不起啊。”
說完,前臺小姐隱晦地看了大老板一眼,她可是已經暗示自己工資過低了。
可惜,大老板完全不吃她這套,大老板直接問道:“什么向文社啊?我怎么沒聽說過。”
前臺小姐有些氣餒,便道:“就是那個現在很紅的說相聲的社團啊,他們班主叫何向東,他的相聲說的很好誒,董事長,您有空可以聽聽誒。”
說完之后,前臺小姐卻發現她的大老板臉色都變了。
大老板聲音都有些顫抖,看著前臺小姐問道:“你說那人叫什么?”
前臺小姐有些納悶,但還是說道:“他叫何向東。”
大老板語氣急促道:“把報紙給我。”
前臺小姐嚇了一跳,趕緊把報紙遞了過去。
大老板接過報紙,看著上面的人物照片,盡管已經二十年沒見了,他還是在照片上依稀辨認出了當年那個孩子的模樣。
一時間無數畫面涌上心頭,從最初做局請來方文岐坐鎮,再到后來盤活連城曲藝俱樂部,兩個大角兒養活了班子里面所有人。
他們經歷了很多事情,有被人砸場過,也有被人舉報過,也有后來遇事散伙,一直到后來劇場徹底經營不下去。
現在他的生意做得比當初大了多了,身家也很豐厚,可是他最開心最難忘的還是那段時光,可惜時過境遷,當年那些人他卻連聯系都沒有了。
林正軍心頭萬千感慨,老眼早已淚目。
其實在何向東和方文岐離開天津之后,他們也請了別的說相聲的來了,也約定了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連城曲藝俱樂部撐下去,因為他們堅信這爺倆是會回來的。
可惜后來,園子里的生意實在是太差了,大家伙兒連飯都沒有了,演員也跑了不少,林正軍被逼無奈只能關張,白鳳山和楊三卻一定死也要堅持,后來幾人大吵一架,就散了伙了,連城最終也還是不得不關張了。
林正軍老眼含淚,看著照片上的何向東,顫抖著聲音說道:“小東子啊,你是回來了,你可終于回來了,可是連城卻沒有了,沒有了。是我先跑了,我先跑了,我先跑了啊……”
說罷之后,一把年紀的林正軍嚎啕大哭起來。
他哭的是在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里,他屈服了冰冷殘酷的現實,他做的是對的,可也是錯的。
天津,另一處老小區屋子里面。
一個年輕的女人急匆匆跑了進來,手上拿著報紙,滿臉興高采烈問道:“爸爸爸,你快來看。”
“菲菲,都是當媽的人了,怎么還這么毛躁呢。”
那年輕女人卻一點不管,繼續興奮道:“不是,爸,您快看您快看,報紙上說的這個何向東是不是我小時候的那個玩伴東子哥哥啊?”
“誰?”
“何向東。”
黃華一把把報紙抓到手里,看見翻看,頭皮都發麻了,臉上的雞皮疙瘩也都起來了,連黃華現在都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覺。
黃華把報紙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看了好多遍,連女兒叫他都沒有聽見,這報紙上面既有這次天津商演的報道,也有向文社發展史的內容。
看罷之后,黃華苦笑,長嘆好幾聲。
“爸……”黃菲菲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
黃華搖搖頭,沒有理黃菲菲,轉身就回了臥室,步伐非常沉重。黃菲菲也不敢跟進去,就在門口等著。
黃華在衣柜里面把一件黑色大褂拿了出來,伸出手把大褂抖了開了,又熟練地把大褂疊了起來。
一遍又一遍。
一鋪三疊,對襟磨縫,一點點細細整理,孔雀里,馬蹄袖也都顯露了出來,疊完之后如同一塊方磚,非常整齊。
直到累了之后,黃華才坐了下來,神色頹然,往事在眼前浮現,當年他一心為了自己相聲夢,拋家舍業,整個家里全靠著他老婆養活著,日子過的很困難,他也一度是別人眼里的笑話。
跟方文岐搭檔之后,他也才能賺到一口飯吃,后來女兒要上學了,可是他卻連學費都拿不出來,直到那時,現實才擊倒了夢想。
而他最終也沒有跟著方文岐去天津城里,反倒是一心把相聲給戒了,這么多年了,他都沒有再聽過相聲,不是不愛了,而是不敢了。
而他眼前這大褂,就是當初分別時候方文岐送給他的。
黃華擦擦眼角淚水,萬千感慨,顫聲道:“老方哥,我會疊大褂了,我學會了,我真學會了,您什么時候來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