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畢竟是古都,雖然也是一座現代化城市,但是它的歷史文化底蘊還是非常深厚的,北京城里的老茶館很多。
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特別喜歡泡茶館,包括外來游客到了北京也喜歡去茶館喝幾杯茶,感受一下老北京的味道,所以北京的茶館文化是非常盛行的。
今兒,侯三爺和這位客人也在茶館里面喝著茶,茶館正中心是一個舞臺,舞臺上正好有人在上面說相聲。
這里也是一家相聲園子,這家相聲社團的名字叫生生不息相聲社,今年北京城新開了十來家相聲班子了,但能做到收支平衡,甚至有點盈余的,也就這么一家。
現在是下午,這家園子也是一天開兩廂,下午一場,晚上一場。下午場的人很少,臺下也就坐了十來個人,稀稀拉拉的,不過臺上的演出還是很賣力氣的,沒有受到人數的影響。
侯三爺和那位客人就坐在二樓的包廂里面,這種老茶樓的包廂不是密封型的,因為這是給有錢人看演出的,這是雅座。
所以正對著舞臺的那面墻是沒有的,鏤空的,好讓人看的更真切一點。也有些園子的包廂建筑是有墻的,但窗戶也是會開的很大的,反正都是為了方便看演出。
侯三爺和客人坐在二樓包廂里面,因為包廂離舞臺有些遠,而且又是二樓,舞臺上演出的那幾人都瞧不真切,不然被他們認出來,恐怕是要被嚇一跳了。
侯三爺喝著茶,笑瞇瞇看著臺上那兩人的演出,臉上帶著笑意,神色愉悅。
那旁邊的客人也是差不多如此模樣,只是包廂內的燈照下來的時候,這位客人的腦袋上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光圈,就跟天使下凡似得。
沒錯,這人就是相聲門這一代的當家人,謝了頂的高本河。
那日的那個電話就是他打給侯三爺的,也是他給侯三爺出謀劃策,給侯三爺明確了春晚的審查規則和標準。
包括最后本子弄好之后,侯三爺還復印了一份帶走,帶走的這一份他也交給了高本河審核,經過高本河的確認之后,他才敢給何向東答復的。
侯三爺是參加了好多次春晚了,可他畢竟是參加春晚的,他對審查的事情懂的也很有限,涉及到有些模棱兩可的包袱,他也做不出明確的判斷。
但高本河不一樣,高本河是春晚語言類節目的負責人之一,而且還是相聲節目的總負責人,他參與審查春晚都多少年了,對其中的門道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春晚其實對審查細則是沒有特別明確的規定的,所以審查規則本來就是模棱兩可的東西,但是高本河干了這么多年了,他就算是猜也能猜的出來了,再沒有比他更懂的人了。
所以現在侯三爺也才敢這么自信滿滿跟高本河在這兒喝茶,一點都不擔心何向東的相聲二審。
還有什么好擔心的,裁判都給他們提前斷過了,能有什么毛病啊?
侯三爺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隨手拿起了桌子上果盤里的橘子剝了開來,扔了一瓣入嘴里才說道:“老高啊,臺上這兩人活兒不錯啊,挺板正的。”
高本河點點頭,頭上的光圈也隨之晃動了幾下:“好好說相聲吧,假以時日,他們未必不能成為新的何向東。”
侯三爺也說道:“是啊,要是能多出幾個何向東,那相聲可就真的能完全復興咯。”
高本河也很感慨:“這是馬老師的原話,只是何向東這種人幾十年能出一個,咱們就燒高香了,哪里能這么貪心呢。”
“哈哈……”侯三爺大笑兩聲。
高本河又道:“現在外界都在說何向東的出現,讓相聲晚死了五十年,老侯,你怎么看這句話。”
侯三爺想了想,才說道:“何向東的出現對相聲肯定是利大于弊的,而他的的確確也振興了現在低迷的相聲市場,他自己也在努力復興相聲,他為相聲做的足夠多了。”
“如果沒有何向東,或許相聲還會持續低迷下去,甚至慢慢無人問津,但是要是說相聲就這么死了,我是不信的,相聲是一門讓人笑的藝術,只要人們還想笑,我就不相信相聲會徹底死掉。”
侯三爺點點頭,嘆道:“相聲這門藝術的表現形式本來就很簡單,說相聲的人還給自己身上弄了那么多枷鎖,這還怎么能逗笑別人啊,這得多難啊?”
“而何向東的選擇就是去掉相聲演員身上的枷鎖,回歸相聲本來的樣子,什么包袱,什么段子他都敢用,當然挨罵也沒少挨。小馮那邊就是要豐富相聲的表現形式,他要弄泛相聲化,跟何向東的路子不一樣,只是這罵呀,也沒少挨。”
高本河也笑出了聲:“改革家,這兩人都屬于改革家,改革哪有不遭人恨的,挨罵太正常了,不挨罵那才奇怪呢。”
侯三爺扭過頭來盯著高本河,說道:“那你也不幫襯著點,就知道干看著,看著他們挨罵你很高興啊?”
高本河也看侯三爺,目光中多了幾分無奈之色,嘆息一聲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是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難處啊,你說家里人吵架了,我能幫襯誰呢,我又動不了家法,我只要稍微一動彈,這個家可能就要散了啊。現在這個家可散不得啊,我也不敢讓他散。”
頓了頓,高本河眼中多了幾分深遠之色,頭上的光圈也更深了幾分:“何向東在搞相聲民間化,小劇場化,他要把相聲恢復到最原本的形式,他恨不得全世界說相聲的都去民間折騰,他是弄得開心了,可這屁股誰給他擦?”
說著說著,高本河的語氣懇切了起來:“如果大家都去了民間,萬一民間這條路子行不通怎么辦,我看不準現在的政策,萬一哪天政策變了呢。這種風險,他何向東是不會去考慮的,但我不能不考慮啊,我得對整個相聲界負責。”
“小馮也在搞泛相聲化,我也不知道他這套能不能行得通,只能說是暫且試試,我誰都不敢支持,我就怕萬一弄錯了,現在這么衰微的相聲可經不起挫折了。”
聽了高本河的話,侯三爺默然了許久,再說話時,他想明白了許多事,也終于理解了高本河作為當家人的難處,不當家真的不知道當家的苦啊。
侯三爺抬頭看高本河的眼睛,緩緩說道:“所以……丁錦洋是你留在文工團的一枚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