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相聲演員應該都會經歷高剛龍現在所處的困境的,這是一個小門檻,所有的演員都是必須得要跨過去的。
雖然在跨過去的過程中,有的演員會覺得很輕松,也有的演員會覺得很有壓力,但不管怎么說,只要過去這個門檻了,未來的路就不會再怕這樣類似的溝溝坎坎了。
站在臺上的高剛龍就正在邁過這道門檻,對他而言,這道門檻顯得格外得高,格外得難跨。
高剛龍停下了翻著袖子的雙手,壓下了心中繁復的思緒,看著現場的觀眾,說是看著觀眾,可他的目光卻已經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接下來我要唱的是竹板書的《拆西廂》,竹板書是我們傳統……傳統曲藝里面的一個曲種,現在已經差不多要失傳了,會的人也不多。這個《拆西廂》的曲目也是我師父他們重新整理出來的。我水平有限,能力一般,大家多擔待。”
高剛龍在開場前還跟觀眾托付了幾句,他也沒抖什么機靈,就是老老實實地說了幾句話。
觀眾也看出臺上的高剛龍生澀的樣子了,也給予了善意的掌聲。
高剛龍穩了穩心神,扭頭看著郭慶,對其點點頭。
郭慶會意,雙手一抖,板聲響起:“咵哩哩咵哩哩咵,咵哩哩咵哩哩咵……”
現在的高剛龍基礎已經打得很扎實了,雖說心里緊張,但是唱起來問題還是不大的,他找準了郭慶的板眼,唱道:“鶯鶯悶坐,手兒托腮,叫聲紅娘,你快過來。”
高剛龍一唱,全場觀眾頓時露出了驚喜的神情,這人唱的還真好聽啊。
別看高剛龍的名字霸氣十足,但其實他的內心是住著一個小公主的,非常敏感細膩,包括他的嗓音,也非常柔美。
他的嗓門不亮,唱不了高音,但是很低回婉轉,唱一些優美婉轉的小曲小調非常合適,尤其是唱一些情情愛愛的東西,那就更加有味道了。
畢竟情情愛愛講究的就是個柔腸百結,低回婉轉嘛,在這方面,連何向東唱出來的味道都沒有高剛龍唱的能打動人。何向東的嗓門很高很亮,他適合走清澈響亮的路線,他很剛硬,不適合太婉轉,高剛龍正好和他相反。
拆西廂說的是西廂記的事情,西廂記是個愛情故事,拆西廂所說的兩位人物又是崔鶯鶯和紅娘,是兩位女性人物,所以非常適合高剛龍用婉轉柔美的聲音來唱。
這一句一出來,連正在生悶氣的那個富二代的女朋友也給愣住了,正在哄女朋友的富二代也看了過來。
站在上場門的何向東點點頭,下意識握起來的拳頭也松了開來。
陳軍心中也輕松了不少。
給高剛龍做板師的郭慶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唱了第一句之后,高剛龍就迅速進入了狀態,唱腔也更加動聽了:“你姑娘有件這個不明的事啊,一一從頭你是細說明白。你姑娘我呀,名門之女,這個千金體呀,擦胭脂抹粉我們總嫌不白。張君瑞本是一位唐朝的客呀,咱娘們宋氏三代女裙釵。唐宋相隔,倒有二百載,卻為何編出這個西廂來?”
竹板書也是說書的一種,從這個拆西廂的曲詞上面就能看出來了。崔鶯鶯問紅娘,我們是宋朝的人,張君瑞是唐朝人,我們隔著二百多年呢,怎么還有人說我跟他談戀愛啊,還編寫出一部西廂記來。
這就是評論了,一般說書先生是會給書做評的,把來龍去脈都說一下,這就是在正經書目之外的東西了,不在書里面的。
你像戲曲,人家梨園行唱戲的曲目里面就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事情,這就是藝術之間的區別。
那富二代的女朋友還是臭著一張臉,前面郭慶的一句話可是給她氣的夠嗆的。
富二代那小子一直在好言哄著,連聽曲兒都沒心思了,另外他心里也罵翻了街了,郭慶害我啊。
女朋友冷哼一聲,嘟著嘴滿臉不高興。
富二代哄道:“別生氣嘛,我都說了那是他跟我逗趣呢,不然等下我帶你去后臺找他去,我肯定讓他跟你解釋清楚。”
女朋友冷哼道:“就知道吹牛,那是人家演員的后臺,你又不是演員,你能進得去?”
富二代馬上討笑道:“嘿嘿,我也是藝人,我也能唱會跳的,我怎么著就不能進后臺了啊?”
“切。”
見女朋友不信,這小子立馬開始耍寶了,他站起來就張開雙手學鳥兒飛,嘴里還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
“噗呲。”他女朋友瞬間被他逗樂了。
被逗樂的還有現場觀眾,這小子動作幅度太大了,而且又沒壓著自己的聲音,一下子就把全場其他觀眾給逗笑了。
正在打板的郭慶眉頭一皺,看著臺下。
后臺,陳軍當時就急了:“這小子就是故意,他就是故意的,太不是玩意兒了。”
何向東神色也凝重了幾分,微微皺著眉頭,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高剛龍身上。
正在陶醉唱著曲子的高剛龍自然也被現場這熱鬧景象影響的夠嗆,他在臺上唱著,底下還有個活寶又唱又跳的,觀眾還在大笑,這還怎么表演啊?
高剛龍心里本來就泛虛,再被這樣一鬧,他就更加虛的厲害了。
郭慶把目光從那小子身上收回來,看向了高剛龍,他想知道高剛龍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這是演出事故,對相聲演員來說,演出事故太常見了,遇見了演出事故處理了也就是了,但是處理的方式卻能看出一個演員的水平來。
郭慶心里想著,要不讓小高干脆停唱了,提醒那小子兩句,把眼前這事兒給壓下去,他好接著唱,這雖然不是太高明的辦法,但至少是個解決方案啊。
郭慶看著高剛龍,對其使了使眼色。可惜高剛龍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他算是浪費感情了。
此時的高剛龍心中又變成一團亂麻了,不過幸好,他腦子還算清醒,對拆西廂的板眼唱詞還是記得非常清楚的。
他上次上場的時候,遇到觀眾一起哄,腦子就一片空白了,連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次遇上的事故可比上次大多了,他記得反而更加清楚了,這就已經比上次好太多了。
這也是他這一年多來苦練的成果,只有手中有藝了,心中才不會慌。
高剛龍心亂如麻,他勉強穩了穩心神,沒有亂了唱曲的板眼,扭過頭看郭慶,對其點點頭。
他的意思是讓郭慶繼續下去。
郭慶微微一愕,可是手上打著的快板卻還是穩穩領著高剛龍往下唱。
陳軍在后臺也傻了:“小高還要接著唱啊?這怎么唱?現場的事故還沒平呢。”
何向東看著高剛龍的目光更凝了幾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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