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
田固心頭一股怒火直沖而起,何向東遠比他想象的要囂張啊,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主流相聲界?
太囂張了!
太狂妄了!
田固活了大半輩子了,就沒見到這么狂妄的人,他現在是真的生氣了。
何向東的那些徒弟們也是面面相覷,他們也被現場這變故嚇到了。
田固那邊的幾個小子也是一樣,別看文南這小子蠻囂張的,可是現在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他再囂張也是一個小孩子的囂張,跟何向東可沒辦法比。
薛果一見不妙,就趕緊上前兩步,打算從中斡旋。薛果是個好脾氣的人,他性子沒有何向東硬,所以也就沒有何向東這么容易動氣。
其實何向東的脾氣也還算好,就是在有些方面,他太過堅持了,他是半點不肯退讓的,所以就顯得這人并不是太好相處了。
現在就是如此,何向東認定了他們是來砸窯的,所以何向東是動了怒了,你要來踩我的徒弟們,我這個師父就得給他們出頭。
你弄一個柳活兒很好的孩子過來,我就來跟你比試相聲十二門功課,這種面子他是絕對不肯丟的。
現在向文社的大輩兒也不在,向文社里面能壓得住何向東的只有范文泉和張文海,只是張先生在醫院,范先生今天也沒來。
薛果是真怕何向東鬧出什么大事來,何向東這話要是被傳出去,那又是一次驚天大事件啊。
薛果往前兩步,強笑著道:“呵呵,額……咱們這兒都弄得像是武林大會了,我就生怕等會來幾個大俠弄個華山論劍啊,哈哈。相聲十二門功課,我們當年也演過,就在第一屆牡丹獎評選上,這一晃都過去好些年了……”
薛果在這邊說著話,現場緊繃著的氣氛也緩解了不少。
田固鼻頭出了一口氣,他要是再年輕個二十歲,他今天就跟何向東干上了,出門就通報相聲界了,他非得把何向東這囂張勁兒壓下來不可。
可是他今年都要六十了,上了年紀的人,火氣就沒有那么大了,也能更加寬容和忍讓。
再說前面是在他自己先來砸窯的,他本身就有些理虧。還有就是他也不愿意跟向文社結下太深的仇怨,現在有人出來說和了,他也就順坡下了。
另外話說過來,論及相聲藝術,他們這些人心里都有數,當今相聲界恐怕真的沒有人比何向東更強了。
何向東就像是個怪物,他的藝術技能非常全面,根本就沒有弱點,他什么都能來,什么都能來的好,這就很罕見了。
相聲界從來也沒出過這樣的人物啊,像馬三立先生,這是相聲泰斗吧,可是人家唱不了啊。像侯寶林先生,這是大師吧,可是人家走不了上音啊。
藝人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缺陷,沒人能十全十美。可是,何向東就這么怪,他就十全十美了。
他也有這個底氣跟相聲界任何人斗藝,他就這么強啊,你有什么辦法?
田固揮了揮手,吐出一口氣,神色雖然還是不愉,但是卻已經好看了不少,他道:“算了算了,沒什么意思,我也沒有來砸窯的意思,就是讓年輕孩子們來交流交流。你們有貫口說的好的,我們也有唱功好的,互相展示,互相交流而已。既然現在討人嫌了,我們也就不多待了。”
田固欲要告辭,何向東卻在此刻說話了:“等一下。”
田固看他。
薛果心中猛地一跳,這又要鬧什么幺蛾子啊?
何向東看看許陽,又看看田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許陽身上,他稍一思索,道:“藝人的肚就是雜貨鋪,尤其是相聲藝人,一定要懂的多,會的多。你擅長柳活兒,這是好事,但是其他功課也不能落下。對藝人而言,許你藏拙,但決不許你不會。”
許陽認真點點頭。
田固卻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這些東西我們曲校老師自然會教他,就不用你操心了。”
何向東眉頭也皺了皺,但是沒有理會田固,他繼續問許陽:“你拜師了嗎?你師父是誰?”
許陽老實答道:“我還沒有拜師。”
何向東又問:“梨園行也沒有師父嗎?”
許陽搖頭:“沒有。”
何向東了然了:“難怪了,你的唱功走錯方向了。”
眾人一愣。
連許陽自己也愣住了。
何向東看著許陽,露出感慨的笑容:“孩子,你的嗓音條件不比我差,甚至比我還要好一些,但是在你這么大的時候,我能唱的東西,比你多多了,唱的也比你好。你現在連青衣都唱不了,不是你嗓子不行,而是沒有完全被開發出來,你還有很大潛力,你只是被埋沒了。”
許陽驚住了,微微張著嘴。
何向東又是一笑:“孩子,看見你,我就像看見了當年的我,那個懵懵懂懂卻張牙舞爪的我。孩子,只是我比你幸運,我遇上了一個很好的師父,而你沒有。”
田固皺著眉頭,滿臉不悅,喝道:“何向東,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何向東看他一眼,輕松道:“沒什么意思,就是說你們教的不行,只會糟蹋天才,我打算親自來教他。”
田固鼻子都給氣歪了,之前何向東說要跟他們斗藝的時候,他都沒這么生氣,現在他是給氣壞了。
許陽可是他們曲校的寶貝啊,京劇院那邊來搶過多少次人了,他們愣是沒肯給,好家伙,現在你何向東要當著我的面搶人?
豈有此理。
田固這老頭是忘了他前面也當著何向東的面挖人的事情了,這老頭也是夠夠的了。
田固怒道:“何向東,你簡直欺人太甚。”
何向東卻是云淡風輕道:“你認為我教的不好,就當著我的面把我的學員挖到你們曲校去;現在我覺得你們教的不好,我就不能從你們那兒挖人了?怎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何向東算是逮著理了。
田固被噎的夠嗆,也不欲多爭,他憤而揮手:“哼,想挖人?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說罷,田固牽著許陽的手就往外走。
許陽被田固牽著,可他的腦袋卻還在扭回頭看何向東。
何向東也在看他,就像是在看幾十年前,那個只有九歲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