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岐看到了何向東的努嘴,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方文岐說了幾十年相聲了,捧著何向東入活兒一點不成問題。
當下他道:“這我得給人家服務員解釋啊,我是鄉下來的,我是個粗魯人,您就別跟我計較了。”
何向東卻搖頭道:“粗魯人?這您可比不了啊。”
“這我怎么比不了了?”方文岐也納悶。
何向東道:“這可是一位古人吶。”
“哦?”
何向東道:“我說說,您聽聽,在想當初,唐朝有一位粗魯人。此人復姓尉遲,單字名恭,號敬德(dei第二聲),保定山后劉伍州。日搶三關,夜奪八寨。自秦王,夜探白壁關,敬德月下趕秦王,打三鞭,還兩锏,馬跳紅泥澗。”
這些東西何向東練了無數遍了,早已爐火純青了,入了活之后更是自信,舉手投足風范十足:“自降唐以來,征南大戰王世充,掃北收服皮克能。跨海征東,月下訪白袍。唐王得勝,班師回朝。那尉遲恭,因救白袍,在午門外拳打皇叔李道宗,打掉門牙二齒。唐王大怒,貶至田莊。到后來,白袍訪敬德,那尉遲恭獨坐船頭垂釣,忽聽得,身背后人又喊,馬又叫。我乃征東薛平遼,特地前來訪故交,你我金殿去交旨,保你為官永在朝。敬德言道,將軍不要錯認,我乃山野村夫,耕種鋤刨,一……粗魯人也。這您比得了嘛。”
一大段貫口下來,無磕無碰,氣度儼然,觀眾連連叫好。
方文岐道:“這我可比不了,這是門神爺啊,我哪敢比啊。其實我做出這種事情來啊,只是一時莽撞,您把我當一莽撞人就好了。”
何向東再搖頭,道:“莽撞人,這您可比不了?”
“這我怎么又比不了啊?”方文岐問道。
何向東道:“這又是一位古人吶。”
“哦?”
整個八扇屏里面最難的一部分要來了,只見何向東抓著手背上的袖子往上翻了個半翻,相聲表演的時候一般袖子是不能亂動的,偶爾在表現人物的時候才會用的,就像何向東馬上要賣力氣了,把袖子翻了個半翻,這叫龍抬頭,力氣賣完就會放下來的。
“我說說,您聽聽,在想當初,后漢三國,有一位莽撞人。自從桃園三結義以來,大爺姓劉名備字玄德,家住大樹樓桑。二弟姓關名羽字云長,家住山西蒲州解梁縣。三弟姓張名飛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陽郡。后續四弟,姓趙名云字子龍,家住真定府CS縣,百戰百勝,后稱為常勝將軍。”
何向東轉過身來,雙腿一跨就是一匹駿馬,雙手一撐便是一桿長槍:“只皆因長坂坡前,一場鏖戰。那趙云,單槍匹馬,闖入曹營。砍倒大蠹兩桿,奪槊三條。馬落陷坑,堪堪廢命。曹孟德,在山頭之上,見一穿白小將,白盔白甲白旗靠,坐騎白龍馬,手使亮銀槍,實乃一員勇將。心想,我若收服此將,何愁大事不成,心中就有愛將之意。暗中有徐庶保護趙云,徐庶進得曹營,一語未發。今日一見趙將軍馬落陷坑,堪堪廢命,口尊丞相,莫非有愛將之意?”
何向東再轉身,瞪眼凝眉,抿嘴繃臉,使出曹操的相兒來:“曹操言道:‘正是。’徐庶言道:‘何不收留于他?’曹操急忙傳令:‘令出山搖動,三軍聽分明,我要活趙云,不要死子龍。若有一兵一將傷損趙將軍之性命,八十三萬人馬,五十一員戰將,與他一人抵命。’眾將聞聽,不敢前進,往后而退。一仗趙云懷揣真龍,二仗常勝將軍實在驍勇,殺了個七進七出,這才闖出重圍。曹操言道:‘這員勇將,焉能放走,后頭緊緊追趕!’追在當陽,張飛趕到,高叫:‘四弟不必驚慌,某家在此,料也無妨!’”
這幾年日夜苦練基本功的成果終于展現出來,何向東在場上閃轉騰挪,進退有據,風范十足,儼然有了幾分大師的氣度:“讓過趙云的人馬,曹操趕到,不見趙云,見一黑臉大漢,立于橋上。曹操忙問夏侯憞:‘這黑臉大漢,他是何人?’夏侯憞言道:‘此乃是張飛,一……莽撞人。’曹操聞聽,大吃一驚。想當初關公在白馬坡斬顏良之時曾對某家言道,他有一結拜三弟,姓張名飛字翼德,在百萬軍中,能取上將之首級如探囊取物,反掌觀紋一般。今日一見,果然英勇,撤去某家青羅傘蓋,觀一觀莽撞人的武藝如何?”
“青羅傘蓋撤下。”接下來便是到了這個貫口最快的地方,而且是越來越快,只見何向東嘴唇一張,舌燦蓮花:“只見張飛豹頭環眼,面如潤鐵,黑中透亮,亮中透黑。頦下扎里扎沙一部黑鋼髯,猶如鋼針,恰似鐵線。頭戴鑌鐵盔,二龍斗寶,朱纓飄灑,上嵌八寶云羅傘蓋,花冠云長。身披鎖子大葉連環甲,內襯皂羅袍。足蹬虎頭戰靴,跨下馬,萬里煙云獸,手使丈八蛇矛。站在橋頭之上,咬牙切齒,捶胸憤恨。大罵:‘曹操聽真,呔!今有你家張三爺在此,爾或攻,或戰或進或退或爭或斗。
不攻不戰不進不退不爭不斗,爾乃匹夫之輩。’大喊一聲,曹兵嚇退。大喊二聲,順水橫流。大喊三聲,把當陽橋嚇斷。”
何向東有些氣喘,頭上也冒了汗珠子,說大段的貫口太累了,他也非常賣力氣,接著便是一個漂亮的收尾:“后人有詩贊之曰,長坂橋前救趙云,嚇退曹操百萬軍,姓張名飛字翼德,萬古留芳莽撞人。”
“好……”
“好,說得好……”
“再來一個。”
觀眾們掌聲雷動,那個給錢的老板掌拍的尤為激烈,連聲叫好,大聲說這錢沒白花,可了不得了。貫口活兒的觀賞性還是很強的,聽相聲演員在臺上直工直令來一大段兒還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當然也非常考驗相聲演員的基本功。
說罷,謝觀眾,何向東和方文岐連連鞠躬,感謝觀眾捧場,何向東也沒閑著,又拿起笸籮一個個打錢過去,嘴里說著:“您費心,您受累,您捧了。”
這一場大家給的也很痛快,興許是看何向東這小孩子賣藝也不容易吧,這一場打下來有小六塊錢,加上那個老板給的十塊,足足十六塊了,很難得生意這么好的。
黃華幽幽走過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小眼神真是太……太……太復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