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見何向東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他的親師叔范文泉,范文泉現在已經退休了,也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了,不過他比方文岐幸運很多,過了幾十年安生日子。
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很精神,頭發都是黑色的,只有零星夾雜著一些白發,面色很紅潤,氣色很好,一點不顯老。
何向東是第二天和田佳妮登門拜訪范文泉的,畢竟是自己的師門長輩,知道他的地址不上門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他上門前還特地買了一些禮物帶著去。
剛一進門,范文泉就迎上來了,看著何向東激動道:“你就是東子吧,這些年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啊,我都快認不出了。”
何向東也道:“是啊,當年天津一別,已經過去十二年了,師叔還是這么精神啊。”
范文泉也很感慨,又想起當年那個機靈的小鬼,現在一晃眼都變成大人了,他忙道:“來,快進來。”
范文泉把何向東叫進來,讓他們坐下,倒是也沒有客套接過何向東的禮物隨手就放到一邊了,然后招呼自己老伴給何向東他們倒茶。
三杯清茶擺好,范文泉的老伴就去廚房準備午飯了,客廳也就剩這三個人了。
范文泉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問道:“東子,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何向東笑笑:“挺好的。”
范文泉也笑,看著何向東微微一嘆,道:“好什么呀,我還不知道你們啊,說的好聽一點就四處賣藝,難聽一點就是到處流浪,這里面的苦我還能不知道啊。”
何向東也只是笑。
“怎么?你們賣藝很苦嗎?”田佳妮疑惑問道,她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們在天津那一段輝煌的時光,有這本事就算去別的地方也不會差吧。
何向東無所謂道:“也沒什么,賣藝嘛,當然是有苦有甜的,最難的時候也有,那時候我和師父三天沒吃飯,快餓死在街頭的時候都有過,嗨,都過去了,不算什么。”
聽得何向東灑脫的話,田佳妮心頭不由得一疼,這個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男人,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范文泉也是長嘆一聲,說道:“真是難為你了,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就跟著我師哥吃了那么多苦。”
何向東搖頭一笑,并沒有在意。
范文泉想了想,還是說道:“你師父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唉,真是人越老越倔啊。”
何向東苦笑著點了點頭。
范文泉也是無奈搖頭,自己這師哥的性子這么些年就沒改過,有時候是真的氣的想往他身上踹,這老頭沒治了。
頓了頓,何向東問道:“我郭慶師哥還好嗎,今兒也沒見他啊。”
范文泉道:“跟劇組拍戲去了,還得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哦。”何向東應了一聲,跟昨天遇見的薛果是一個情況,現在專業團體的也不好混,都得想方設法地多弄一點收入,不然都活不下去。
隨即又陷入了沉默,范文泉雖然是何向東的親師叔,關系是在這里的,但是他們也就見過一次面,還是在十幾年前,要說現在很有話聊那就是扯淡了。
半晌后,范文泉問道:“東子,你這次來北京有什么打算嗎?”
何向東道:“來北京說相聲,這里是相聲的發源地,也是我們國家的政治文化中心,上千萬人都在這里住呢,我想這里應該是一個能好好說相聲的地方,我也愿意在這里說,希望相聲能在這里變好吧。”
范文泉也從柏強那里聽了關于何向東的不少事情,現在又聽見何向東親口說話,他眼睛微微發亮,有些不確定又有些激動地問道:“你是想復興相聲?”
何向東搖搖頭,道:“我沒那么大難耐,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藝人,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愛相聲,我也就會說相聲,我也就是想好好說相聲罷了。”
范文泉倒是有些沉默了,皺著眉頭想了很久,臉上的皺紋都快擰起來了,何向東倒是很坦然,不慌不忙喝著茶水,也不說話,不打擾范文泉的思考。
良久之后,范文泉看著何向東,認真說道:“我有一個老朋友,我覺得你應該去見見他?”
“啊?”何向東微微一愣。
午飯是在范文泉家里吃的,很簡單的幾道家常菜,但是味道很不錯,范文泉的老伴手藝很棒。
何向東也沒客氣,連干下去三碗米飯,他到北京小一個月了,也沒吃什么像樣的東西,又沒有收入平時用度都是扣扣索索的,現在好不容易見著肉了,就什么不管了。
范文泉見著何向東這好胃口也是哈哈大笑,直讓何向東多吃一些,范文泉的老伴也很開心,認為這是對自己廚藝的最大肯定,還趕忙給何向東夾菜。
田佳妮也是哭笑不得,這貨從小就貪吃,小時候為了吃肉都敢偷摸跑到人家壽宴賣藝,后來騙大石頭家的雞吃,這嗜吃如命的性子怎么長大了也沒改啊。
何向東哪顧得了那么多啊,他本就是視肉如命的人,都小一個月沒見著葷腥了,現在還管的了那么多啊。要說吃,他這些年可沒盡興過,在倒倉那幾年,他師父為了保護他的嗓子就沒給他吃過一塊肉,饞到不行的時候才給買條魚,還得是清蒸。
一直到他成年以后,嗓子差不多都成熟了,師父才讓他稍微吃一點點肉,但是也不能吃多了,有些時候肉稍微吃多一點,師父都會給他切一片雪梨讓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含著,拔拔肺火,第二天起來雪梨都黑了。
沒有這么些年的精心護理,何向東這寶嗓成不了。
飯后,田佳妮自己也有事就獨自先離去了,范文泉帶著何向東去找他說的那個人,這爺倆也是搭公車過去的。
路上,何向東還在問:“師叔,您要帶我見的是什么人啊?”
范文泉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說道:“這人也是說相聲的,不過他在我們這一行里面算是一個奇人。他十九歲那年考上大學,那可是在50年代,那年間的大學生可了不得了,可是誰都沒想到這人居然不去上大學,反而跑到曲藝團的學員班里面學相聲了,在當時就是一樁奇談。”
“后來他在學員班里面也沒有好好學,開始談戀愛了,當時團里是不允許戀愛的,領導就要開除他,當時團里領導跟他談話說是讓他承認錯誤就可以放他一回,可是這人跟你師父一樣倔,居然把領導給罵了,后來就給開了,也把鐵飯碗給砸了。”
“再后來吧,沒了工作也沒了飯轍,就又去倒賣糧票,還被判刑了。再到改革開放,這人下海經商,掙了我們這些說相聲的一輩子掙不來的錢,現在年紀大了在家閑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