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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2章 錦州

  這一路走下去,到底會有多少人信高方平并不知道。但這不重要,只要有一個,哪怕區區一個,火種就有了,以高方平蠱惑人心的能力,遲早開枝散葉。

  到那個時候,這場護路戰爭的主體就是山民,對于他們就是保護家園。所以這仍舊是全民戰爭的一種。

  否則處于對立,脫離群眾,依靠派軍隊來護路、絞殺山民,投入十倍的人力物力也是鏡花水月。

  就是這個原因,古代吃不飽的年代里,幾乎沒有政府真正剿滅過土匪,土共例外。那些官僚他們甚至無法分辨人們到底是不是匪。于是政務如何能好得起來?

  會者不難難者不會,這個時代的川中全是這種形勢,這就是必須大魔王入川的原因,別人做不了這些工作。譬如僅僅進錦州到現在的兩次事件中,換種師道的話,會是剿滅兩個寨子,雖然威懾了,但和其他的山民就再也不會是朋友了。

  換一般官僚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也不會解決,留下爛攤子繼續等著。

  然而高方平一個人沒殺,已經修了兩個橋,和兩個山民村寨建立了信任機制。朋友說不上,但高方平心里比誰都清楚,以我大魔王的洗腦能力,那些山民間已經有至少一半人愿意信我了,另外一半會謹慎觀察。

  于是高方平心中有數,有了這些“山神”作為班底,打贏這場天路戰役只是時間問題……

  就此一路走下去,又遇到了好幾波半民半匪的存在,無壓力,都被豬肉平給“復制粘貼”了。

  大魔王就這么簡單粗暴,和牛明白們沒啥區別,總結出一套模板范文后,就會一次又一次的用。梁姐畢世靜聽大魔王第一次說“哪怕就信我這一次”時,那是又感觸又熱血沸騰的。

  后面就醉了,大魔王幾乎對所有山民都這套模板,甚至一個字都懶得改。

  高方平才是覺得她們弱爆了,我小高又不是文青,不想搞什么文學上的求新求變。老子們乃是工業黨,工業的一大特征就是標準化,可復制,流水線,高效率。

  不可避免的,高方平在錦州山道上那副“披肝瀝膽的認錯”形象,真的在山民之中傳開了。

  有道是從人類行為學講,大家喜歡會認錯且愿意糾正的人。這才叫接地氣。只要反駁一句,對山民說“你們受苦這不是我的錯”,哪怕事實如此,就真正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這就叫脫離群眾,這也是自我批評的必要性和精髓所在。

  高方平對著山民們裝逼了數次:哪怕就信我這一次。

  已經被沒文化的山民們把這個說辭引為“大宋第一雄語”了,人都是感性的,哪怕明知官員喜歡胡說八道不可信任的情況下,也有一部分人愿意再信豬肉平一次。無他,他們覺得豬肉平和其他當官的有些不一樣。

  就這么的,經歷了無數場的演講后,終于快進錦州城。

  城外十里亭,鄧洵武帥錦州數十官員,組成了較為隆重的儀仗,等著迎接高方平。

  大隊人馬來的時候風塵仆仆、灰頭土臉,連他高方平都一副逃難的模樣。整個隊伍里大包小包的,帶著各種各樣的山貨。

  官員們幾乎舌頭掉在地上,就連鄧洵武也不禁尋思:他們這些鳥人是改行做了商隊呢,還是做土匪把山道上的山民給搶光了?

  思考著,老鄧他禮節不差,面面俱到的走前鞠躬,“下官錦州知州鄧洵武,帥麾下諸官,參見明府。”

  其余官員紛紛跟隨著。

  這老頭當然和大魔王不對付,遙想當年,就是這老家伙在張懷素案時,帶著百官來堵截的,那時他乃是大宋常委之一,刑部尚書兼尚書右丞。高方平區區一個縣級永樂軍知軍,真個被他們欺負的沒脾氣,好在老蔡及時的趕去救場了。

  張懷素案后,鄧洵武的不合時宜讓蔡京非常不滿,加之蔡京當時為了示好小高,于是一腳把老鄧給擼了下去,入川一干就是近六年。上個三年任期,他就是知永康軍(管理都江堰)。其后沒出幺蛾子,就弄來錦州這個地方知州。

  現在錦州財政雖然不算好看,然而鑒于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以及糧食豐厚,建制上也是上州,級別比永康軍高兩級。

  所以鄧洵武從永康軍任期滿了后,知錦州,算是開始回血,不出幺蛾子的話最多再三年,他就又蹦跶回京去了。然而讓鄧洵武雙眼發黑的在于,眼看政治HP就快回滿之際,傳來了大仇人高方平帶宰相職務判成都府路的消息。

  現在么,鄧洵武想死的心都有了,豬肉平一入川那么我老鄧基本廢了,此生無法指望,官路也就如此這般了。

  懷著這樣的心病,老鄧既是抱有了很深成見,卻也不想在明面上得罪豬肉平,至少表面工作得面面俱到的,否則被這酷吏又找一些理由,那就真的晚節不保,如果被他擼去雙流知縣的話,媽的那才叫無顏見家鄉父老。

  老鄧也是成都人,正是雙流縣走出去的人。年紀大了的人都思鄉,回雙流當然是好事,然而這些愛面子的讀書人只喜歡衣錦還鄉,或者如蘇轍那樣大圓滿了后,一身輕回鄉,那就叫清流了。

  曾經做到了常委之一的人,若被整了以一個知縣身份回雙流去,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YY完畢,其余官員低著頭,而老鄧不知豬肉平葫蘆里賣什么藥,這小子一點不尊老愛幼,趾高氣揚的騎在馬上,仍舊不下馬受禮?

  禮儀上,別人見禮后,上官下轎下馬就叫受禮了,代表滿意禮節了。然而看豬肉平這飛揚跋扈的態勢又擺譜了,不下馬,當然就是他小高不滿意禮節。

  于是全部人大為尷尬,更是紛紛把腰彎了一些,形成了一大片人撅著屁股的態勢。

  “這個有時候啊,本堂就在想,何為禮義廉恥。”高方平騎在馬上侃侃而談。

  鄧洵武打算接口,從圣人角度解釋一下禮義廉恥,卻被高方平指著道:“你閉嘴,我不喜歡被人打斷了。”

  老鄧要是還年輕的話,鐵定一腳把他從馬上踢飛,可惜現在只能苦笑著搖頭了。

  高方平又道:“看看你們的樣,坐的是寶馬,住的是大宅子,玉扳指一個比一個綠,一個比一個大腹便便。真個是威風八面,舉著‘肅靜避讓’的牌子,一出門就弄的鬼神避之,雞飛狗跳。此種無比牛逼的氣場,壓的我是相當的自卑。我肉那么少,你們肉那么多,我沒首飾,你們一個個的、脖子上的珠子比人家狗鏈還粗,我嘴上無毛,你們一個個老成持重三縷長須仙風道骨,怎么看這都是個將軍的場合,這叫禮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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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一群學問人,也面面相視了起來,要這么說的話,還真被他豬肉平以對比的手法,詭辯的思維,側證了老子們無禮儀。難怪他不下馬。

  于是官員群體騷動了起來,更低調了些,有的故意縮著肚子,不顯得那么胖了,有的用寬大的袖子,把手上的名貴玉扳指遮掩了起來。都在作為,不一而足。

  老鄧扭頭瞪了他們一眼,尋思你們這些傻子竟是信了他豬肉平?這小子整個一腦殼有坑的害人精,以為這樣他就對你們有好感了?

  然而高方平真的轉性了,有了這個動作后就下馬了,把馬韁交給菊京后,一擺手,和鄧洵武平排一起向錦州城走去。

  就此一來肅靜了,在沒有一個人說話,全部陪著大魔王無聲的散步,東看看,西瞧瞧,沒人知道他想開什么腦洞……

  錦州街市還算熱鬧。物資豐富程度比之汴京差遠了。但是人口眾多,密集程度甚至不低于汴京,人來人往的擠在一起,顯得相當歡樂。

  物資種類雖然不夠豐富,不過得益于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卻很充足,物價很低。

  始終沒人說話,肅靜避讓的牌子也被他們給藏起來了,所以大頭百姓就沒心沒肺的樣子,不會如同城管來了那般雞飛狗跳了。

  其實看這里百姓的態勢,以及街市的繁鬧程度,明顯的和當年的江州區別太大。所以在政務上,高方平也相信鄧洵武這家伙并非一無是處,不說他有多大作為,但看街市的這個氣氛,他到也沒真的和老百姓對立,沒拉過太大仇恨。

  東街幾伙賣藝的賺來了不少吆喝,錦州的圍觀眾們覺得還算新奇,便紛紛扔出幾個鐵錢在地上,有的相對富裕些,會放一個銅錢在賣藝漢子的兒子手里。

  官差戾氣也不重,懶洋洋的樣子會和外鄉的賣藝人交流幾句,眼尖的菊京便發現賣藝漢子會笑著放兩銅錢在官差袖口里。

  這其實在大宋已經算是很正常的溫和行為,高方平也懶得多管。

  這個時節,西街有很多賣果干的,還有他們特制的栗子杏仁什么的。

  乞丐有但是不多,偶爾能見到附近店鋪掌柜的給小乞丐一碗粥或一個餅,然后后腦勺一掌說“快去別處,別待我門口”,小乞丐就會換個地方。

  巷子口有擺龍門陣的,有下棋的,還有饒舌婦人,有斗嘴的年輕人。有正在君子好逑的文青。

  中街上,能見到不少大富之家的文青衙內們,似乎來旅游的,操著外地口音、帶著書童這里瞧瞧哪里轉轉,時而議論一下錦州的名勝景點。

  中心水井處,聚集了許多婦人等著用水,這些娘們嗓門很大又不怎么會排隊,于是有時會相互吵架,有時又會合力、相互幫助做點什么,她們大多是廚娘來洗碗的,主婦來洗衣的,丫鬟來取水的。

  幾個力巴似的閑漢,坐在中心水井斜對面,懶洋洋的等待著有人請他們做工程,猶如當年高唐的大羆似的。不同的是,這些家伙會向水井附近的婦女調戲幾句,甚至還會明目張膽的講幾個黃段子。

  鄧洵武作為一個老文青最恨“無禮”之人,于是哪怕現在不該高調,老頭也忍不住對差人呵斥道:“把那幾個傻子給老夫捉回去打二十鞭,讓他們長點記心,非禮勿視都不說了,他們簡直是耍流氓。”

  于是錦州十八銅人沖了上去,把那些力巴漢子海扁了一頓,拖著回去了。

  高方平看得滿臉黑線,該管的老鄧他不管,不該管的他上綱上線,人家說幾句話而已,顯然那些婦女也適應了這些風氣,為此把人海扁一頓拖走有意思啊?

  高方平還被迫害妄想的覺得老鄧腦子有問題,他這是“借今諷古”,諷刺我這個當年禍害東京的花花太歲?

  轉過街口,一個吹糖人的攤子上,老頭手藝很不錯。這應該算是一門藝術了,不過在這個時代卻很普通。

  也不知道小屁孩們到底是對糖有興趣,還是對糖人有興趣,圍了一大群在老頭的攤子上,咬著指頭觀看。

  一個路過、并不餓的小丫頭對她娘說要糖人。她那膀大腰圓的娘把她揪著耳朵走,卻是轉眼小丫頭掙脫了她娘,跑過去攤子上,把她喜歡的那個糖人拿起來咬了一口。

  她娘追了過去粗暴的幾拳打翻在地,卻是最終放下了錢在老頭攤子上,拿走了那個被咬過一口的糖人。

  再往前走,又爺孫兩個在吆喝“米粉,武侯都愛吃的米粉吆”。

  高方平肚子也餓了,又不想跟著鄧洵武他們去赴宴,便停下了腳步道:“諸葛亮真的吃這米粉?”

  汗,見他是官,級別還很高。老頭也不敢戲弄官員,尷尬的道:“理論上應該吃過吧,當然小的只是猜測。”

  “肯定吃過了。”他孫子補充道。

  “好吧就來些米粉爽爽。”高方平道。

  “大老爺打算來幾碗?”老頭便很高興的樣子。

  “八萬碗,你負責組織起來,送七萬五千碗去城外,另外的送來州衙,今個我買單請他們吃米粉。”高方平道。

  老頭和小屁孩腦袋一偏就倒在地上,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隨即他們一老一小磕頭了起來,求饒道:“請老爺不要為難咱們,這簡直比周瑜讓諸葛丞相弄十萬箭只還難,做不到那不是您要治咱們罪了?”

  “這算軍糧,做不到還真有些罪。”高方平嘿嘿笑道:“好在你不是軍需官是民,有罪也可以赦免。其實這有何難,錦州那么多米粉,你去通知串聯一下各家廚子,推著車去城外供應,也就差不多了,大宗買賣要給本堂一定折扣,兩文的米粉算一文半,就這么定了,快去辦吧。”

  這當然是有得賺的,鑒于基數非常牛逼,還能賺不少,算是撿到寶貝了,于是他們屁顛屁顛的去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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