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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嚴喆珂嚇了一跳,本能往側方跨了半步,擋在了樓成的身前。
外公支開我想對橙子做什么?
見狀,紀建章搖頭失笑:“你這丫頭,和你媽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女生外向啊,女生外向……放心,我就和小樓說幾句話。”
嚴喆珂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一副“你要保證”的狐疑樣子。
“珂珂,沒事的,你先去看看姥姥。”樓成吸了口氣,故作從容地安撫著女友。
紀前輩真想為難我,在場誰也擋不住啊……
“那我等下來找你。”嚴喆珂輕捏了下樓成的右手,故意這么說了一句,然后才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宅子,紀靈乾則指揮著司機找地停車,假裝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走吧,我們繞宅子走一圈。”紀建章穿著一身暗藍色的寬松武道服,雙手負在背后,慢悠悠往前踱步。
“好的。”樓成刻意落后半步,走得不急不徐。
旁邊池塘水色分明,道路芳草萋萋,紀建章腰桿筆直,兩鬢斑白,行走間自有種久居上位的威嚴和外通天地的浩大,雖然他一時沒有開口,但越不說話,給人的壓迫感越是恐怖。
如果不曾直面過“意后”“罪火天君”等頂尖外罡強者,光憑與自家不正經師父的相處,樓成此時多半已戰戰兢兢,手腳發軟,可現在,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既保持著對長輩的尊敬態度,也流露出心意堅定的自若,并且不貿貿然尋找話題,而是享受著無聲的沉默。
我敬你,不是為了其他,只因為你是珂珂的外公,是武道路上的前行者!
又走了一陣,紀建章背著雙手,目視前方,嘆息笑道:
“靈犀和靈方帶回來的兩小子雖然家學淵源,號稱精英,但別說陪我散步了,單獨和我待個兩三分鐘都受不了,那額頭的冷汗哦……”
說著說著,他微不可及地搖了搖頭。
“晚輩是被我師父他老人家操練慣了。”樓成謙虛回答。
他心里充滿了謹慎之情,覺得珂珂她外公找自己談話不會那么簡單。
紀前輩昔年以兩儀磁光劍名動天下,如今是否用劍法入話術,藏著什么微妙含義?
“你師父那性子,能教出你這種徒弟,也不容易。”紀建章低笑一聲,轉而望向天邊,語氣蒼老而飄忽地說道,“珂珂那丫頭,打小身體不好,先天不足,我們做長輩的,難免就多疼愛幾分。”
“晚輩會好好照顧她的,不讓她受委屈。”樓成言簡意賅地承諾。
“她最終能夠好轉,能健康長大,有不少方面的因素,我和她外婆算是做了些事情,對她身體狀況的了解,要勝過她媽和她爸,有一點,始終瞞著他們。”紀建章緩慢說道,視線已收了回來,投在了池塘被微風蕩起的漣漪之上。
有什么需要瞞著太后和岳父大人,瞞著珂珂的?樓成心里咯噔了一下,涌起了不好的預感,莫名地發慌。
以紀前輩的身份和地位,以他對珂珂的疼愛,不會在類似事情上欺騙我的!
到底是什么情況?
就在他開始胡思亂想時,紀建章忽然頓步,回過腦袋,目光銳利地望了過來,聲音沉緩地開口:
“珂珂先天不足,將來子嗣艱難,你能接受嗎?”
他的話語就像他的劍法,凌厲,鋒銳,沒有掩飾,直指心底。
預料的龐大沖擊如約而至,樓成反倒松了口氣,因為這比自己想象的珂珂先天不足活不過三十歲等狀況好太多!
在他這個年紀,以他所處的校園環境,對后代,對孩子,還只停留于和嚴喆珂偶爾暢想時的印象,沒什么具體的概念和深沉的渴望,心情莫名沉重之中,更多是對女友的心疼,替她感到難受。
回視著紀建章的目光,樓成默然了十幾秒,組織起語言道:
“我和珂珂在一起,是因為喜歡她,而不是她能生孩子。”
紀建章眼睛微瞇,嘿了一聲:
“別說得這么絕對,你現在年紀還小,還不是很能體會這種事情,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你認識的朋友,你身邊的親戚,都有了孩子,享受著天倫之樂,你會不遺憾,不失落,不后悔?”
他描述得極富感染力,以樓成如今的年齡和閱歷,竟也感受到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心情頓時就黯淡了幾分。
他閉了閉眼睛,想象了一下那樣的未來,沉吟著道:
“我能接受,大不了去領養一個孩子……”
說到這里,他苦中作樂般想道,即使不領養,俗話不也說了嗎,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愛情就變成親情了,我可以把珂珂當做女兒來疼,也算是有孩子了……
當然,這句話就不足以為外人道也!
紀建章表情嚴肅,雙手依舊負于身后,又開口問了一句:
“就當你能接受,但你父母能接受嗎?你家人能接受嗎?”
氣氛愈發地凝重,樓成幾乎能夠想象得到老媽的反對老爸的沉默,他吸了口氣,拳頭握了一下后松開:“珂珂是嫁給我,不是嫁給我爸我媽,不是嫁給我親戚,他們接受那很好,不接受,也不妨礙我們在一起,大不了我家的事情,就一直由我自己出面處理,不讓他們有什么接觸,沒了接觸,也就少了矛盾。”
紀建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問,轉過頭,繼續往前方踱步,語氣悠悠地說道:
“不錯,不過你也不必太在意,珂珂只是子嗣艱難,不代表沒有希望,以你旺盛的氣血和必將非人的身體,希望挺大的。”
說話間,他嘴角微勾,流露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再不復之前的嚴肅和凝重。
啊……樓成已經傻在了那里。
不必太在意……希望挺大的,挺大的,大的……
這么說來,我之前的掙扎和難過,心疼與決絕,都是因為一個虛幻的假設而來,白白浪費了感情?
外公,你可是珂珂口中威嚴而親厚的長輩,是我心目里德高望重的前輩,你,你怎么能在這種事情上以欺騙的方式來考驗我,我還只是個孩子啊!
不對,他老人家也沒騙我,只不過一開始沒把話給說完而已……
這……不怕武功真,就怕套路深!
紀建章仿佛能察覺到樓成的心思,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腳步頓住,等在前面,岔開了話題,悠然道:
“其實,我早知道你們倆在談朋友了。”
“啊?”樓成一臉迷茫。
早知道?有多早?
見他已然跟上,紀建章再次負手,慢慢前行,笑瞇瞇道:
“老宅子嘛,隔音不是太好,我耳力也還算行,雖然不會刻意去聽什么,但珂珂那丫頭有時候太開心,沒怎么控制音量,我又恰好路過,于是聽到了兩三句,而且謝家那小子還提過一次,嗯,你一直表現得都不錯,過年的時候,嘿,那丫頭還裝模作樣幫你求九字訣,我順水推舟就答應了下來。”
我擦,外公你這么厲害,珂珂知道嗎?樓成嘴巴半張,險些無法合攏。
敢情我們這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誰都沒瞞過啊!
不,就瞞過了岳父大人……可憐的他……
話又說回來,有了太后前車之鑒,紀前輩對類似的蛛絲馬跡自然不會再粗心大意了!
吃一塹長一智!
此時此刻,樓成心里的紀建章形象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再是那種威嚴含蓄但疼愛兒孫的封建家長。
如果說自家師父只是故作高深,心眼其實很直,那紀前輩就是貨真價實的老狐貍!
“當時珂珂還很得意……”樓成說到這里,險些笑出聲,心情一下愉悅,迫切地想看到珂小珂同學對此的反應。
紀建章搖頭一笑,再開口時,已問起了別的事情:
“小樓,你是以冰火平衡來還勁抱力的?”
作為蜀山齋長老,接觸過不少修真的典籍,他自能比一般外罡看出更多東西,而他話題的不斷改變和跳躍,始終讓樓成摸不到脈絡,就像面對那飄渺難測的劍法,只能被動應付。
想了一下,樓成坦然回答:“是的,我師父他老人家和軍方有關系,晚輩很早就見識過修真的東西,結合自身的情況,有所融合。”
紀建章若有所思地點頭:“那你再往上走,想突破非人,對冰火對陰陽得有更深的領悟和把握。”
不等樓成回答,他自顧自說道:“我以兩儀磁光劍入武道,蜀山齋又執掌著太清道德篇,對陰陽還算有幾分心得……”
紀建章話音剛落,樓成頓覺天色忽地變暗,星空仿佛直接降臨于了地面,和荷塘月色等融為了一體,似幻似真。
福至心靈,他沒有再言,一邊跟著負手前行的紀建章散步,一邊半閉上眼睛,細細體悟著周遭虛幻與現實難分的氣勢場。
火為陽,冰為陰,璀璨星辰為陽,無垠漆黑為陰……動為陽,靜為陰,順轉為陽,扭轉為陰……世間萬物由一而來,本身便有陰陽正反之分……
種種感受浸入,樓成莫名就想到了自身所學,0為陰,1為陽,00111100,萬事萬物,皆能描述……
不知不覺,紀建章停下了腳步,周圍陽光燦爛,哪有什么深邃星空。
此時,兩人已回到了散步的起點。
“明白了嗎?”紀建章微笑問道。
“一點點。”樓成略微不好意思地如實回答。
“有一點點就好。”紀建章笑了一聲,輕振手臂,向著宅子正廳飄然行去。
樓成怔在了那里,心中泛出了諸多念頭:
我和珂珂還沒有結婚,紀前輩不好直接教導什么,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讓我體悟他的陰陽兩儀氣勢?
他這是在暗助我盡早成就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