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段長江江面極寬,十幾個大男人分成兩班,輪流揮漿,也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才終于靠近北岸,值得慶幸的是,整個渡江過程還算順利,中間并沒有碰到鬼子的巡邏炮艇,要不然,后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誰,什么人?”兩條小船才剛剛泊岸,江邊的草叢里便立刻跳出一個日本鬼子,只不過說的卻是中國話,“口令!”
“六子,是我。”黑七卻一眼就把那個鬼子認了出來。
“七哥,是你?”六子也認出了黑七,興奮的大叫起來。
再看到徐銳時,六子更是高興得不興,大叫道:“營座?!”
徐銳長出口氣,正所謂見微而能知著,看到獨立營的警戒哨都放到了長江邊上,就足以證明整個南通市區仍在獨立營的控制之下,這也反過來證明,獨立營并未遭到重創,看來白天的大規模轟炸,鬼子也就虛張聲勢而已。
當下徐銳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招呼道:“六子,你們營副呢?”
“我們營副剛剛還到這里查哨來著,這會應該是去查西邊的警戒哨了,不過走了也就幾分鐘,走不多遠,我這就去把營副喊回來。”六子向徐銳挺身敬了記軍禮,然后挎著三八大蓋顛兒顛兒跑了。
聽說老兵就在附近,徐銳便讓李海、黑七幾個領著江南、崔九一行先去了市區,他自己則留下等候老兵。
過了沒一會,老兵便挎著三八大蓋,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看見徐銳后,老兵的眸子深處便立刻涌起一抹激動之色,不過這抹激動之色只一閃便消失了,顯然,老兵并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激動心情,因為這會讓他在別人眼里變得軟弱,他可不想給別人留下軟弱的印象。
徐銳嘴角便立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盡管老兵掩飾的很好,可徐銳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
老實說,徐銳此刻也是很高興,因為老兵干得不錯。
然而下一刻,徐銳嘴角的那抹笑意便一下又凝固了,然后劈頭蓋臉訓斥老兵:“老兵你是怎么搞的,你們為什么還在南通?為什么還留在南勇?我當時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們渡江之后就直接去大梅山么,你們為什么不去?”
徐銳是真有些生氣,當兵的都是這樣,自己可以違抗上級的命令,跟別人說起,有時還會沾沾自喜,可但凡手下要是敢抗他的命,立刻就會暴跳如雷,徐銳同樣也是軍人,也同樣不能夠免俗,對老兵抗命的事是真的生氣。
老兵不作聲,任由徐銳將口水噴他臉上。
直到徐銳訓斥完了,老兵才淡淡的說道:“我也想帶著部隊直接去大梅山,奈何小鬼子不讓?我們就在南通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等我們想要開拔時,卻現至少一個聯隊的鬼子已經從西、北兩個方向包抄了過來,我們再想走已經走不成了。”
徐銳不依不撓的道:“為什么要歇一晚上?為什么不直接走?”
“走不動了。”老兵淡淡的應道,“弟兄們都累壞了,而且渡江之前淋了一夜的雨,如果不把衣服給烘干,會生病的,一生病,可就什么都完了。”然后又不軟不硬頂了一句,“我既然答應了你,就必須將部隊完整帶到大梅山。”
徐銳輕哼了一聲,算是認可了老兵的解釋。
不過徐銳也清楚,老兵說的其實全是屁話。
老兵之所以不走,獨立營之所以留在南勇不走,就是因為老兵,因為獨立營的官兵不想拋下他這個便宜長官!盡管他成為獨立營營長還只有短短不到三天,可獨立營的兩百多弟兄卻已經打心底接受他、信賴他,同時也愛戴他。
獨立營的信條就是不拋棄,不放棄,他徐銳身為長官,不會拋棄任何一名部下,老兵他們身為部下,又怎么可能拋棄他這個長官呢?老兵他們寧愿陷入鬼子的重重包圍中,也誓死要等到他這個長官歸來,就是在用實際行動踐行這條信條!
所以徐銳不能茍責,再茍責就是在否定不拋棄不放棄這信條了。
當下徐銳輕哼一聲,又道:“說說,現在是什么個情況?”
老兵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去指揮部。”
當下老兵將徐銳帶到了設在防空洞里的指揮部。
讓徐銳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防空洞里他看到了幾張陌生的面孔,尤其是一個身高過兩米的彪形大漢,很是吸引了徐銳的目光。
老兵介紹道:“營座,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六十七軍的萬營副。”
“六十七軍?”徐銳的目光微微一凝,又道,“吳克仁將軍的部隊?”
對于淞滬會戰中死戰斷后,并壯烈殉國的吳克仁將軍,徐銳是懷有無限敬意的,正是無數的像吳克仁將軍這樣的先烈,才撐起了中華民族的脊梁!對于這樣的先烈,無論用什么樣的敬語都不過份。
徐銳當即向著彪形大漢啪的挺身立正,敬禮。
“向戰死在淞滬戰場上的吳克仁將軍,敬禮!”
“向所有戰死在淞滬戰場上的東北軍將士,敬禮!”
“向所有仍然活著,仍然跟鬼子浴血拼殺的東北軍將士,敬禮!”
伴隨著徐銳略顯沙啞的嗓音,防空洞里所有的官兵,全體起立,向著萬營副和另外幾個東北軍軍官,抬槍敬禮。
幾個東北軍軍官便趕緊回禮。
萬營副卻沒有回禮,只是死死的瞪著徐銳。
片刻之后,萬營副突然雙手抱頭蹲到地上,嗷嗷嗷的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淚眼婆娑的對徐銳吼道:“癟犢子玩意兒,你說這些干啥,你說這些玩意干啥,你就是存心想讓我哭,你就是存心要讓我出糗,對不對?我記住你了,我早早晚晚整死你,整死你……”
江南走進防空洞時,正好看到這一幕,看到一個像小山一樣魁梧的漢子,卻跟個孩子似的在那里痛哭,她想笑,卻現根本笑不出來,一股莫名的情緒卻將她籠罩,讓她感到鼻子酸酸的,對東北軍歷史不熟知的,大約很難體會大個子此時的心情。
徐銳卻不再理會那彪形大漢,又把目光投向老兵。
老兵讓牛大壯拿過地圖攤開,然后指著地圖說道:“今天中午,一支兵力過兩千人的鬼子大部隊突然出現在南通西郊,接到示警后,我立刻率獨立營往北轉移,可出城還不到五里,便遭遇了鬼子一個騎兵中隊,等解決掉這個騎兵中隊,更多的鬼子騎兵還有至少一個大隊的步兵已經接踵而至,不得已,我們只能又撤回到市區。”
徐銳道:“也就是說,從西北兩個方向包抄過來的鬼子至少有一個聯隊?”
“至少一個聯隊。”老兵點點頭,又道,“甚至可能有一個旅團。”
徐銳的目光在地圖上游移,問道:“東邊呢,有沒有現鬼子?”
“沒有。”老兵搖頭答道,“就在你來之前,我剛去巡視過東邊五里外的警戒陣地,并沒有現鬼子。”
徐銳道:“小鬼子這是圍三闕一,想要把我們往東邊趕啊。”
老兵道:“我也正是這樣猜測的,畢竟我們的戰斗力擺在那里,如果打巷戰,小鬼子既便能夠獲勝,傷亡也必定會十分慘重,而如果能夠把我們逐出市區,在野戰中殲滅我們,鬼子的傷亡就會小得多,畢竟鬼子擁有絕對優勢的炮兵,還有戰車兵。”
頓了頓,老兵又接著說道:“而且,除了十二點多鐘鬼子曾經投入一個步兵中隊動進攻以外,此后就再沒有投入中隊規模以上的兵力動進攻,而只是動用炮兵以及航空兵對南通市區進行狂轟濫炸,恐嚇意圖很明顯。”
徐銳沉思了片刻,又說道:“這樣吧,你先派人抓幾個活口回來,問問外面是鬼子的哪個部隊?”
老兵道:“活口現成就有,下午抓了十幾個。”
徐銳道:“馬上帶兩個上來,我親自來審問。”
老兵回頭一揮手,便有兩個殘兵轉身離去,不片刻,便押解著兩個五花大綁的鬼子兵走進了防空洞,那兩個鬼子鼻孔朝天,一臉驕橫。
也真是,都已經成了俘獲了,還有什么可以驕橫的?
徐銳走到其中一個鬼子面前,用日語問道:“叫什么名字?”
那鬼子卻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眼睛看著天,理都沒有理徐銳。
徐銳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笑意,說道:“你最好放聰明些,我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的話,我保證你一定會后悔的,一定!”
“八嘎牙魯。”那鬼子卻罵道,“皇軍是不會向支那豬屈服的。”
“喲西,我希望你的精神意志也能夠和你的嘴一樣過硬。”徐銳獰獰一笑,然后伸手在鬼子身上輕輕拍了一下,那個鬼子起先還不知道徐銳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便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從剛才被徐銳所拍之處,向著四肢八脈迅漫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