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早已是征伐無數、久歷戰陣的宿將了,明白此戰必須一往無前、全力一搏的道理,不能給予麾下兵卒任何后退之余地,所以抵近港口便即下令,升滿帆、加全速。
商船的風帆鼓蕩吃滿了風,勢如箭矢、快逾奔馬,直直沖向港口,在距離港口二十丈的時候觸及海底沙灘,擱淺。
早已從向導口中得知,此處雖然是整座島嶼唯一一處港口,但島上土著不懂建筑,只是用木材在岸邊搭建了一處簡易碼頭,大船根本無法停靠,一旦靠近便會擱淺。
而船只擱淺,就意味著喪失動力。
這正是張亮的戰略:自斷退路,背水一戰!
退無可退,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兵卒們也都是追隨他多年的老兵,船只擱淺的剎那便明白了主帥的戰略意圖,沒有慷慨激昂的喊什么口號,只是握住手中刀,舉起盾牌,等待號令。
張亮大手一揮,朗聲道:“天黑之前攻占碼頭,凡此島之地,三日之內不收刀!”
“嗷!”
一眾兵卒先是齊齊仰頭發出一聲歡呼,繼而數百人大聲應諾。
“喏!”
“沖上去!”
隨著一聲令下,兵卒們紛紛身形矯健的跳下齊腰深的溫暖海水,高舉橫刀、盾牌,向著岸邊沖鋒而去。
張亮留下一些兵卒看守船只,也縱身跳下海水,數十親兵緊隨其后,將強弩、長弓舉在頭頂,淌水上岸。
碧如翡翠的海面上風平浪靜,目視極遠,岸上早有人發現這一支在他們眼中很是龐大的船隊,這些皮膚黧黑、身材矮壯的土著擠在岸邊木材搭建的簡易碼頭上看熱鬧,嘰哩哇啦指指點點,對于如此大船很是好奇。
等見到大船徑直沖灘擱淺,船上有人跳下海向著海邊沖來,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有人點燃篝火、有人組織戰斗、有人光著黑黑的腳丫子飛跑去報訊。
眨眼間,有數百人拿著木棒、石斧、鐵尺等等五花八門的兵刃,匯聚到碼頭處,擺出防御態勢。
沖在前頭的刀盾兵腳下不停,努力淌水往前沖,緊隨其后的親兵則目測好距離,紛紛停下腳步,張弓搭箭,數十人齊齊拉動弓弦,極快的速度內完成三輪拋射,然后簇擁著張亮,繼續往前沖。
碼頭上的土著穿著各式各樣的麻衣、圍裙、獸皮……一件甲胄也無,箭矢劃出一道巨大的拋物線從天而降,鋒銳的箭簇“噗噗噗”的扎進身體,土著鬼哭狼嚎,割麥子一般倒伏一地,一時間尚未死去,輾轉哀號。
轉瞬之間,第一排兵卒已經沖到岸上。
海水阻力太大,即便拼盡全力也難以提速,此刻躍出海水、沖上灘涂,兵卒們全力狂奔,快逾奔馬,土著組織射手發射了一波弓箭,或骨制、或鐵制的劣等箭簇落在身上,“叮叮當當”一陣響,隔靴撓癢一般根本無法穿透兵卒身上的甲胄。
兵卒們愈發士氣大振,加速沖上碼頭,三人一組、協同推進,虎入羊群一般,勢不可擋。
但土著們依舊如潮水一般涌來,悍不畏死。
張亮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在親兵簇擁之下閑庭信步一般跟在沖鋒的兵卒身后,左右親兵不斷引弓搭箭,對遠處支援而來的土著予以射殺。
“震天雷還有幾枚?”
行進之間,張亮蹙眉,詢問身邊的程公穎。
土著抵抗之頑強出乎他的預料,這些家伙裝備極其簡陋,戰斗素養也極低,但抵抗激烈增援不斷,最讓人頭疼是不知為何居然根本不怕死,短短半個時辰之內,碼頭上已經橫尸處處、堆積如山,鮮血流淌成河將附近的海水都染紅了。
程公穎忙道:“還有十余枚……這可都是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現在戰事順利,何必浪費震天雷?況且,習君買就在后邊看著呢!”
唐軍對于火器之管制極其嚴格,似震天雷、火槍這種火器很難流入民間,更別提火炮那等殺傷力巨大的武器了。即便張亮堂堂國公之爵、任職呂宋總督,私下也沒攢多少,此刻若是用于戰陣,說一句“大炮打蚊子”亦不為過。
尤其是擅自藏匿、使用火器,一旦被習君買上報,免不了又是一番扯皮。
張亮搖搖頭,面色凝重:“土著增援源源不斷,且悍不畏死,如此拖延下去等到天黑,局勢將陷入不利之地步。”
真以為土著戰力低下、裝備簡陋,便可以恣意屠殺、攻無不克?
并不是這樣。
土著們生存于南洋島嶼之上,不僅物產豐饒,不事生產亦能活得自由自在,可這些島嶼之上遍布著毒蟲、毒草,皆是中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從中提取毒素涂抹于兵刃、箭簇之上,乃是土著的拿手好戲。
甚至將毒草攏在一處以火焚燒,煙瘴升騰聞者中毒,縱然不死,也會喪失戰斗力……
白日里還能予以防范,即便中招也能妥善處置,可等到天黑,土著將這些手段使出來,防不勝防。
“土著野人不畏刀箭,卻畏懼天威,他們并未見過火器之威,若以震天雷轟炸,或可使其士氣崩潰,不戰而降。取用兩顆,試一試威力。”
“喏!”
程公穎不再贅言,他雖然是幕僚、智囊,但在張亮面前,打仗這種事沒有多少讓他插話的余地。
當即從背負的行囊裝備之中取出一個油布包裹,將里三層、外三層的油布打開,露出內里一個匣子。打開匣子,十余枚雷震天又分別以油布包著,防水性能極佳。
取出三顆,剝開油布,交給一旁的公孫節,又遞過火折子。
公孫節將橫刀丟給一個兵卒,接過震天雷,吹燃火折子,點燃引線,“嗤嗤”的火星子隨著煙霧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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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節速度極快跑到陣前,三顆震天雷連續向著土著密集之處投擲而出。
轟轟轟!
震天雷落地,炸開,伴隨著巨大炸響以及硝煙升騰,無以計數的彈片在土著人群之中向著四面八方濺射,土著戰士毫無甲胄防御可言,鑄鐵彈片縱橫激射濺起一片血雨,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原本兇猛的進攻頓時停滯。
慘叫哀嚎響徹一片,所有土著都露出驚恐至極的神情,渾身瑟瑟發抖,先前的兇悍消失一空。
他們不怕戰斗,甚至熱衷于戰斗,因為戰斗能夠帶來女人、財富,有更好的享受。
他們甚至不怕死,因為即便戰死,大祭司也會指引他們的靈魂回歸族居之地,去往天神身邊、護衛天神。
可現在這一聲聲炸響是怎么回事?
是天神的震怒、譴責嗎?!
沒有經歷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缺乏基本的戰斗素養,沖鋒陷陣只憑借一股兇悍之氣,現在這股氣泄了,再多的人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如何能夠與武裝到牙齒的唐軍兵卒抗衡?
震天雷炸響的一瞬間,土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潰,更多人丟掉手中兵刃,甚至不顧身邊輾轉哀號的族人,鬼叫一聲撒開黑黑的腳丫子,狼奔豕突、四下逃竄,逃往碼頭后邊的山林之中,驚起雀鳥野獸無數,遁入其中,不見蹤影。
天色黑了下去,一堆堆篝火在碼頭上燃起,兵卒們一邊生火造飯,一邊打掃戰場。
重傷者直接補上一刀,與遍地殘肢斷臂、尸體收攏一處,放在這里當然不行,丟去海邊更不可行,此地天氣炎熱腐肉很快變質,孳生更多的蚊蟲、爛肉,會污染附近的水源,只能費力氣挖坑掩埋。
公孫節指揮兵卒就地構建防御陣地,將樹木一端削尖、另一端埋入地里,圍著營地附近埋了一圈,如此可以延緩敵人攻擊的速度。
張亮則喝著熱水,坐在原本屬于土著的低矮木棚內,與向導說話。
“‘巫族’的祭祀場就在后邊這座山上,料想明日天亮之后一定會聚集族人前來反攻,將軍應當早作準備。只要擋住這一次反攻,‘巫族’就不得不跟將軍談判了。”
戰爭的目的并不是殺人,絕大多數的戰爭最終都會來到談判桌上,戰爭得不到的東西,大多都可從談判桌上得來。
所以張亮的目的也不是非得將這座島嶼上的土著屠殺干凈,人都殺光了,他占一座荒島有何意義?
他要與島上通商,并且直接將島嶼納入大唐版圖,甚至起一個名字、立上界碑,進而達成攻城掠地、開疆拓土的功勛。
雖然相比于陸地之上,海洋上開疆拓土的功勛實在是含金量太低……
但這是他掙脫水師掣肘、轄制的第一步,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基地,如何在這南洋之地安享富貴?
張亮問程公穎:“有活的俘虜沒有?”
“回稟大帥,一共有數十輕傷的俘虜。”
張亮對向導道:“明日一早,比便帶著那些俘虜去往‘巫族’的祭祀場,見一見他們的族長,將本帥的條件詳細告知。言辭要威嚴一些,要他們承認本帥對這座海島的管轄權,要他們答應與大唐通商,膽敢反抗,便將其滅族,勿謂言之不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