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后是個一如飯店前臺模樣的小廳,略顯狹長,中間有一張極大的木桌,木桌后方坐著一名四十余歲的中年女子。
見到魏星月和石磊進來,那名女子也只是抬起頭,微微對他們笑了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魏星月卻主動的走了過去,笑得如同一個孩子一般,石磊覺得她還有點撒嬌的意思:“女姐,白老又讓您在門口迎客啊?”
女子笑著點了點頭,石磊卻有些奇怪,女姐是個什么稱呼?難道還有男姐不成?而且,這就算迎客了?也不站起來,也不打招呼,甚至就連魏星月主動跟她攀談,她也只是笑了笑算作回應。
不過石磊并沒有多看那個女子,他知道,直愣愣的看一個女人,無論那個女人多大年紀,始終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
女子不開口,魏星月也不惱,反而笑得更加燦爛,伸手去拿女子手邊的東西,口中說道:“給我看看,女姐又寫什么呢?怎么還是那一句,女姐您近二年好像就沒寫過別的字。”
因為那張紙被魏星月拿在了手里,石磊抬眼望去,即便是不懂術法,也被這幅字里的渾厚之意打動。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石磊絕不會相信這幅字竟會出自一名女子之手,肯定以為是個男人寫的,雄渾有余,柔婉不足。
紙上是一首詩中的一句,石磊記得好像是杜牧的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這句詩描繪了南北朝時期江南寺廟之多的盛況。
“說不定就是因為女姐這兩年一直在寫這句詩,所以才會讓白老得到那張宋人臨摹張僧繇的畫作呢。”石磊笑著隨口說道。
魏星月和女子聽罷都是一愣,但很快心里皆是一動,雖說石磊的話有些彎彎繞,但二女皆是極為聰慧之人,很快就意會明白。
杜牧這首詩,寫的當然是晚唐江南的景致,借古喻今,用南朝許多寺廟如今只剩殘垣斷壁,比喻晚唐秋葉飄零的景象。詩中的南朝以及寺廟,卻暗合了張僧繇的畫作,張僧繇本是南朝梁朝人,他的畫作也主要以佛畫著稱,石磊這話略顯牽強,但卻又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
魏星月笑著對女子說:“女姐,你覺得他說的對么?”
女子羞赧低首,輕輕擺手,但卻又指了指石磊,然后指指自己的眼睛。
魏星月道:“女姐是說他有張僧繇畫龍點睛之妙?”
女子微微頷首,做了個請的手勢,魏星月笑著挽住石磊的胳膊,朝著左邊的走廊走去。
石磊此刻已經大致明白了,那個女姐,大概是個啞巴,不過卻能聽得見,她不是倨傲到不理客人,只是因為她無法說話罷了。
走到盡頭便是拐彎處,魏星月帶著石磊走到了最底部,魏星月說:“此刻多數人都還沒來,要不要到外邊看看湖景?”
石磊看看自己單薄的衣著,又看看連肩頭都露在外邊的魏星月,道:“剛才在湖邊就冷的夠嗆,現在還出去?”
魏星月笑道:“說是外邊,只是沒有遮擋而已,不代表和剛才一樣。這么早進去也無聊,還是出去看會兒風景。”
拉著石磊,魏星月推開了一道門,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個立于湖面之上的露臺,但卻沒有半點寒風,相反和屋內同樣溫暖。
稍一看,石磊便明白為何如此,這露臺四周和頂上,皆是透明的玻璃,目光是不會受到任何阻礙的,但是卻依舊和外邊的世界隔絕開來。
“這還真是下了工夫啊,難怪你說這里光是這個會所造價就過億呢。”石磊感慨道。
魏星月笑著和石磊走到最前方,雖然只是一個露臺,但卻仿佛將整個白水湖都攬入懷中,讓人平生一種壯懷激烈的感覺。
“看出來女姐是什么情況了?”
石磊點點頭,也沒說話,只是指了指嘴巴。
魏星月也點點頭,道:“女姐是個可憐人,自幼被父母拋棄,然后被一對好心的夫妻撿了回去,視同己出。但是她十三歲那年,那對好心的夫妻卻罹遭橫禍,被人打成重傷,最終不治身亡。我父親和白老知道了這件事,最終由白老收養了她。女姐不肯改姓,也不肯要白老給她取得名字,堅持要讓他人叫她啞女。于是乎,她戶口上的名字便是陳啞女,我也只好叫她女姐。女姐很聰明,尤其是對書畫的感悟極其出色,或許這就是上天為了彌補她不會說話的缺陷吧。白老的兒女對書畫都沒什么興趣,這些年,主要就是啞女陪伴著白老,她在書畫上展現出來的造詣,也讓白老老懷甚慰,總覺得這也算是有了傳人,于是把自己對于書畫數十年的研究,悉數傳授給女姐。女姐平時的工作,就是吳東博物館書畫辦公室的主任,在藝術界也是很有名的人。”
石磊默然,這世上總有些奇人,陳啞女就是這樣吧。只是,她童年的命運也實在過于坎坷了一些,那對生了她卻又拋棄了她的夫妻就不說了,好容易遇到一對真心實意將其視同己出的夫妻,卻又好人不長命……
不對,是被打死的?
“打死?”石磊奇怪的問。
“遇到兩個喝醉酒的地痞,找女姐養父養母要錢,結果爭斗中把她養父捅傷了。那兩個地痞見女姐的養母喊救命,又捅了她養母幾刀,送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
石磊點了點頭,說:“兇手抓住了?”
魏星月道:“抓住了,死了。”
石磊還想再問,卻聽到身后有人大聲笑著喊道:“星月啊,魏爺身體不適,怎么沒讓你妹妹來,卻讓你來了?”
聞聲回頭,魏星月看到那個中年男子,笑道:“徐叔叔這是瞧不起我呀,這方面菩提雖然比我懂得多一些,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會吧?”
徐姓男子微微笑著,眼神卻不住在石磊身上打量。
一看他這模樣,魏星月就知道,此人跟石磊絕無半點瓜葛。
“這是誰家的孩子?恕我眼拙。”
石磊也不知道該怎么介紹自己,只得望向魏星月,魏星月道:“他只是我一個好朋友而已,我找不到人陪我,就把他給拖來了。”
這時候,石磊已經明白不對了,小聲對魏星月說:“你開始可是騙我說每個人都要攜伴的,現在看起來也不是那么回事么。”
魏星月扭臉沖石磊做了個鬼臉,然后迅速恢復端莊,說:“徐叔叔,您別老盯著他看了,他沒見過大場面,這么看下去,我只怕他會嚇得直接跳進湖里。”
“哈哈哈,還挺護著的,看來是要跟魏爺說說了。”
“我爸知道我跟他一起來。”魏星月一句話,不露痕跡的就把徐姓男子的話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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