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很惆悵,非常惆悵。
就在幾個月前,他過的還是混吃等死,每天躺在院子里曬太陽,閑來無事逗弄逗弄小丫鬟,給熊孩子們講講故事,為了盤中的最后一塊雞肉和柳二小姐斗智斗勇的悠閑生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變了。
賺的錢越來越多,認識的人越來越尊貴,家中銀錢堆積如山,整日和公主世子談笑風生,人生的馬車開始向著他預料之外的方向不斷跑偏,那匹馬一騎絕塵,拉都拉不回來。
以為賺點小錢,小富即安——前段日子被人綁架差點丟了小命,這次干脆被幾十個人殺上門來,兩輩子都沒經歷過這么刺激的事情……
火藥是發明出來了,新的麻煩又接踵而至,雖然不知道皇帝會對這東西重視到什么程度,但不管結果如何,他想要再活成以前的樣子,怕是不太可能了。
況且,今日之事,也給他了一個警醒。
無論是和寧王府合作,還是和李軒的交情,其實都是虛無縹緲的,用來當做底牌的話,早晚有一天會死的很慘。
之前真的是懶散慣了,考慮事情也習慣性的想的簡單,現在看來,倒是有些太過天真了。
桌上的油燈爆出了一個燈花,李易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小腹上曾經受傷的位置,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他的傷勢畢竟還沒有徹底痊愈,不適宜太過劇烈的動作,然而今天是迫不得已,一直都在奔波之中,為了趕時間做出火藥,更是連飯都沒有來得及吃上一口,此刻舊傷有復發的跡象,腹中也是饑餓難耐,脖子后面,也有微弱的陣痛傳來。
李易摸了摸腦后,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惱之色。
今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居然被如儀給打暈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若是不能重振夫綱,他以后在這個家里也不要混了。
當然,打暈他不是重點,重點是整件事情她所表露出來的態度,實在是讓人惱火。
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音,隨后房門便被推開,柳如儀手中拿著托盤走進來,將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素粥放在桌上,柔聲道:“方大叔說相公一整天都沒有吃飯,妾身剛才煮了些粥,相公趁熱喝了吧。”
李易抬頭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柳如儀知道他心中有氣,想到剛才他說的“一會兒再算賬”之類的話語,眼神有些躲閃,說道:“相公記得早點喝粥,妾身先走了。”
她要開門逃出去的時候,一只手臂從后方伸出來,抵在門上,有些慌亂的轉過身,幾乎和李易的鼻尖碰上。
“你就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此時,燈火搖曳的房間之內,年輕男女的姿態像極了后世一種叫做“壁咚”的動作,依照此時的情境來看,稱之為“門咚”,應該更合適一點。
李易臉上的表情很認真,沒有一絲玩世不恭的樣子,柳如儀的回答對他十分重要。
“很晚了,相公……,相公早點歇息吧。”柳如儀俏臉上表情更加慌亂,欲要從另一邊逃走的時候,李易的另一只手按了過來。
本來應該按在門上的手掌,因為她的忽然移動,按在了她的胸前。
柳如儀身體僵住,臉上的表情一怔之后,俏臉立刻變得血紅無比,抬起頭看著李易,聲音顫抖的快要哭出來了,“相,相公……”
此時的她,只是一位羞怯難當的普通女子,又哪里有一代宗師的樣子?
只不過,當她抬起頭,和李易目光對視的時候,從他深邃如一汪潭水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與以往不同的東西。
讀懂了李易眼中那一絲隱藏很深的情緒,讓她的身體一震,臉色由羞紅逐漸變的蒼白。
似乎,有什么對她極為重要的東西,要離她而去了……
“妾身……”她緊咬下唇,垂下頭說道:“妾身知道錯了。”
李易松了一口氣,心底似乎有什么東西放了下來。
看著她問道:“說,錯在哪里了?”
說完之后,發現一只手掌的觸感有些不對,低頭看去的時候,整個人不由的一怔。
難怪手上的感覺軟軟的……
“妾身不應該打暈相公的。”她垂著的頭還沒有抬起來,輕聲說道。
“還有呢?”這個時候可不能退縮,李易裝作沒有發現一只手放在了不該放的地方,繼續問道。
雖然她是不應該打暈自己,但是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呸!
夫妻本是一體,有什么困難大家一起商量著解決就是了,大女子主義要不得,這種關頭將自己打暈送下山去,是她心里從來沒有將自己當做相公來看待嗎?
“還有……”柳如儀想了想,說道:“妾身不該擅自做主,送那些離開的人每戶十兩銀子的安家費……”
“什么?”
李易瞪大了眼睛,“十兩銀子的安家費?”
他在心中算了一下,柳氏族人加上那些寨民,若是每戶十兩銀子,豈不是今天一天就花出去了近三百兩銀子?
這敗家娘們啊,三百兩銀子,他要敲詐李軒幾次才能賺回來?
完了,她這一送,大宅子的后花園就送出去了。
李易心中無比肉疼。
“不管怎么說,他們也算是被妾身拖累了……”柳如儀嘆了一口氣,說道。
“算了,下不為例。”三百兩銀子就三百兩銀子吧,銀子沒了可以再賺回來,那些人走了,以后倒是清靜了。
柳如儀低著頭,李易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轉移注意的時候,氣氛逐漸變的尷尬起來。
肚子叫了兩聲,李易裝作不經意,手從她的胸口拿開,柳如儀松了一口氣,急忙說道,“相公快些喝粥吧,一會就要涼了。”
李易點點頭,現在的確餓的有些難以忍受,剛才那種場面在腦海中逐漸淡化之后,食欲也恢復了許多。
很快的喝完粥,摸了摸小腹的位置,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傷口的地方又開始疼了嗎?”柳如儀在一旁擔心的問道。
“有一點。”李易開口道。
“相公先躺在床上,妾身再用真氣幫相公梳理一下。”柳如儀將碗筷收拾起來,說道。
每當如儀幫他梳理經脈的時候,大抵是李易最舒服的時候,她的手仿佛有著某種魔力,能夠將疼痛減到最輕。
李易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心中享受的同時,奔波整日所帶來的倦意也逐漸襲來。
柳如儀收回手的時候,看著他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音,已然安睡過去,怔了片刻,俏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紅暈,轉頭四顧了幾眼,脫掉繡鞋,蜷縮在床腳,屈起修長的雙腿,雙手環抱,靜靜的看著他舒展開的眉眼。
俏臉上時而羞澀,時而茫然,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她做賊似的看了看門外的方向,在李易身旁躺下,和衣而睡,側過頭看了一眼之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此時,坐在院中的少女,怔怔的望著天空的一輪圓月,時而向不遠處的房門望上一眼,直到房間的燈火熄滅,也沒有人從里面走出來,俏臉上浮現出一絲訝色,美目陡然睜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