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穹窿山。
春節過后,江南的氣候半濕半暖,極不舒服。今兒難得是個好天,江州城的人趁著陽光和煦,時有一家老小外出踏青。
山挨著城,就有這點好處,游客群非常固定。
此時黃昏,在山腰的上真觀內,兩個道士正無聊閑談。他們春節也放假,剛上班不久,還沒什么生意。
“啪啪啪!”
馬臉道士拍了拍殿內的功德箱,又瞄了眼箱上的大鎖,鄙視道:“一天都沒有幾個錢,還搞把鎖頭,真是塞淌油,嗇摳豆子!”
“待會人就來了吧,天都快黑了。”一個年輕道士道。
“人家多準時,必須得來啊!”
他們說的是會計,會計隸屬企業,每天晚上過來,打開功德箱,當場數錢。影響力大的宮觀,企業還能給點分成,像這種小地方,連口湯也喝不著。
馬臉圍著箱子繞了一圈,又道:“哎,我年中就到期了,老子肯定走人。”
“有下家么?”年輕人問。
“當然有,嶺南那邊的一個大廟,關系可硬,就給土豪做法事。隨便下去跑個穴,一場就十幾萬。”
“哥,那帶我一個唄?”年輕人也是眼熱。
“你不行,你才入行幾年,連經都不會念,露餡了咋辦?”
倆人說說聊聊,又等了一會。
馬臉有點奇怪,都這個時間了,那會計怎么還沒露面?他正想打電話問問,忽聽外面傳來一聲喊:
“快點快點,你們到里面去,你們到那邊,千萬別漏地方!你們幾個,跟我過來!”
“誰特么大呼小叫的?知道啥地方么?”
年輕人不爽,就要出去瞅瞅,結果剛走到門前,就聽“砰!”
大門撞開,幾個人闖了進來,不理摔在地上的那個家伙,直接道:“經部門查實,你們冒充道教人士,非法經營宗教場所。按照相關規定,先行給予查封和拘留,這是查封令!”
紅頭文件一亮,馬臉頓時懵逼,隨即撐著膽子大叫:“你們知道這是誰的山頭么?我要打電話,我要給秦會長打電話!”
“秦會長?”
隊長一聽,就曉得是江州道協的秦云峰,不由冷笑:“他都自身難保了,帶走!”
兩個坑蒙拐騙的家伙,哪是人家的對手,分分鐘就被制服。而與此同時,還有一幫人進去搜索,什么三茅殿,財神殿,文昌殿等等,里面的假道士通通被趕了出來。
只有一處例外,就是那座天師殿。這幫人細心細致的巡看一圈,還專門留下一位,負責日后的灑掃清理。
“咣!”
“咣!”
隨著三清閣的大門一關,白底黑字的封條貼上,這棟剛建不久的三層建筑,轉眼撲街。
“唔唔……我要打電話!”
馬臉道士出了山門,還在拼命掙扎,喊道:“我要跟王總通話,我要跟王總通話!”
“哼!”
隊長冷哼一聲,用力推了一把,直接塞進車里。
他們不是警察,不是法院,而是特異局成員。新的《道教管理辦法》一出,各地立即行動,組團打假,搞的那幫人是哭爹喊娘。
都是勾連的,假道士靠著假宮觀,再靠著當地官員和大老板。
光憑這個管理辦法,不能定人家的罪,但可以從別處查。這幫官員和土豪一查一個準,誰的屁股也不干凈,審辦了之后,財產自然沒收。
財產沒收,就順理成章的過渡到道門,這叫數罪并罰。而這些宮觀暫且閑置,以后看齊云道院的動靜,再來具體分配。
卻說特異局壓著他們下山,不少游玩過后準備回家的市民都看在眼里,紛紛表示驚奇。
“怎么了這是?”
“犯事了唄,可能靠山倒了,這幫小兵也保不住了。”
“哈,早就該抓了,一幫坑蒙拐騙的東西!”
南中,長春觀。
長春觀是本省最大的宮觀,看名字就曉得,繼承的又是全真道統。主體建筑為五進:分靈官殿、二神殿、太清殿等。右側為十方堂、經堂、大客堂、功德祠等;左側為齋堂、寮堂、邱祖殿、方丈堂、世譜堂等。
此刻,在經堂的一間靜室內,福星觀觀主吳大春正襟盤坐,汗流浹背。
福星觀在下轄的一個縣城里,屬于支脈又支脈,根本稱不上門派,就是小門小戶混口飯吃。
他腦筋靈活,日子還算不錯,可前兩天忽然被叫到這里,又神奇的跟另一幫觀主進行考試。
先是筆試,都是道經典籍的一些理論知識。
吳大春是個真道士,年輕時也學過道,但當了觀主后,就把那點東西忘光光,成天捉摸撈錢。
筆試成績一出來,他自然奇差,于是被叫到經堂,進行又一輪考試。考官便是眼前這位,長春觀的高功。
這老道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開口問:“丹經謂,龍情纏綿,虎性猙獰。此話何解?”
“呃,龍為心,虎為意。意思是,情緒燥動不寧。”
他想了想,磕磕巴巴的回了一句。
老道又問:“虎無情,龍有意,又是何解?”
“這個,這個是說,心意想通,自成妙法。”
媽了個蛋!他上哪兒記著去?只能憑著模糊印象,企圖蒙混過關。
“《周易參同契》中,對耳目口三寶有句歌訣,你可知道?”
這下連蒙都蒙不了,吳大春愈發惴惴,低聲道:“不知。”
老道皺了皺眉,再問:“要知產藥川源處,只在西南是本鄉。此句出自何處?”
“不,不知。”
吳大春的腦袋都快埋到襠里了。
“唉……”
老道嘆了口氣,道:“龍為心,虎為息,并不是意。虎無情,龍有意,是說要用有意的心,主動去與息妙合,方為合法。
《參同契》有歌訣,耳目口三寶,固塞勿發通。真人沉深淵,浮游守規中。
至于最后一句,出自張伯端真人的《悟真篇》。這些都是道經句,但凡苦修數年,勤勉一二,都會知曉。你答不上來,可見早晚功課懈怠,疏于誦經明義,不合格。”
“老修行,再給次機會吧,我一定好好考!”吳大春急了。
“你要在本觀學習,什么時候合格,什么時候再回去,出去吧!”老道懶得理他。
“老修行,老修行……”
他還想叫喚,卻被兩個道士強拽出門。
老道揉了揉太陽穴,也是心累,無力道:“下一位。”
道門在春季的這番肅清,可謂意義深遠。
先是宮觀的屬性,一定要純粹,官員和企業都滾遠點。再是道士自身的素質,必須要提高,不合格的培訓,培訓再不行就剝奪觀主資質,只能打雜掃地。
以至于,有大批量的道士紛紛還俗。原本五萬多的注冊人員,第一波清洗下來,就跑掉了數千人。
各地的小宮觀接連封門,當地百姓莫名其妙的就發現:哎呀我艸,這廟怎么沒人了?他們也不會去探究,對生活更是沒有一點影響。
肅清,是為收徒做準備。收徒,是為了干掉糟粕,注入新血。
現在時間尚短,還看不出整頓風氣的效果。不過框架已經搭好,以齊云道院為核心,以各省道協為基礎,以齊云三十六友的門派為據點,真正形成了一張精英網絡。
這消息也傳到了道院之中,盧元清不理不睬,不予表態。張守陽自從那次對話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寧,同樣略過。
其他人倒覺得很棒,齊云齊云,仿佛真的屹立在云天之上。
總體來說,整頓過程有效且迅捷,還順便清理了一票貪官和臟企。當然,有一家比較特殊,還沒商量好怎么處理——鳳凰山上的紫陽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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