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小溪旁。
隨著又一陣吵嚷,先趕到的人忽然左右一分,那位處長帶著手下走到近前。
他見多了一個女子,不由打量幾眼,只覺對方身姿飄逸,氣質極佳,卻顯得非常面生,不似資料庫中的任何一位。
當然他也不敢怠慢,現在不像幾年前,山頭林立,勢力眾多,保不齊就是哪位大佬培養出的高手,便挺客氣的招呼:“特異局辦案,您若與此事無關,請馬上離開。”
龍秋看看他,提了個很古怪的問題,“你們有普通人,也有修士,這孩子也是練過氣的。我想問問,這屬于什么性質的案件?”
因為修行者戒律,是約束修士對凡人的行為。而修士之間私斗,很多時候是被默許的。
“他父親與官員勾結,非法獲利,操縱市場,奪人財物。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就在他身上,我們是來追回的。”處長道。
“哦?理由倒準備的很充分。”
龍秋點點頭,隨手布下禁制,又問白歆文:“你父母被抓是因為這個東西?”
“是。”
“那你想報仇么?”
“想!”
“好,我可以助你脫困,但你要應我一事。你出去后,只能修煉這本功法,雖是殘篇,也足夠你修到先天,甚至更進一步。”
“就這樣?”白歆文非常狐疑。
“就這樣。”
砰砰砰!
禁制外傳來眾人喊叫和雜亂的攻擊聲,猶如雷雨轟鳴。白歆文盯著她的眼睛,搞不懂目的,此刻也無暇思索,遂道:“我答應你,我只修煉這本功法,如果違背……”
“不用發誓,你若沒做到,我自會找到你。”
龍秋說罷,眼中閃過一絲平時絕不會出現的狡黠和趣味。
她原本很想看看《艮背心法》,但剛才明悟了自己的困擾和阻礙,反倒無比通透,不屑于借助功法之效,只愿親歷紅塵試練。
九序的第一序,便是不動物欲。之后的每一序,都會教你抹去心上塵埃,回歸初始。
所以就有個矛盾的地方:白歆文想報仇,就只能修煉功法,而他想修煉有成,又不能被仇恨左右。
龍秋便想試試,他究竟能不能修成,修成后還有沒有報仇之意。
“那好,我這便送你離開。”
她施展搬運術,將冊子塞進他懷里,自己拿著空盒子,抬手一送。白歆文只覺身體飄輕,被一道氣勁送出老遠,瞬間拉開了距離。
“別讓他跑了,開火!”處長大急,直接下了死令。
“砰砰砰!”
“砰砰!”
帶槍的十幾個人瞄準半空,一起射擊,子彈在一扇狹窄的區域密集交織,瘋狂傾瀉。
“嗡!”
正此時,一面黑色的圓盾憑空飛出,擋在白歆文身前。
都是大口徑手槍,威力驚人,打在盾面上爆出點點火星,發出金屬撞擊般的聲響。那盾看似光滑平整,實則由一片片甲葉般的東西組成——正是蛟龍身上的鱗甲煉制,防御性超強。
而那邊,白歆文跟風箏一樣,已經落在了密林外部。他亦非常果斷,辨認方向,撒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他!”處長大喊。
立刻有幾人跑過去,想要追趕,結果剛跑幾步,就覺地面巨震,再一看,一只巨大的癩皮蛤蟆從虛空躍出,擋在前路。
“呱呱!”
它叫了兩聲,吐出又長又黏的舌頭,對著幾人一舔,然后吧唧吧唧,竟然吃了。
“你,你……”
這等場面太過嚇人,以至于大家身體狂顫,驚駭不已。那位處長更是臉色慘白,指著女人道:“你是邪修,邪修!”
“邪修?”
龍秋覺得這個稱呼很有意思,也沒否認,隨即招了下手。
那只金蠶幻化的大蛤蟆跳到跟前,矮身俯首,任她在自己頭上摸了摸。她也沒再攻擊,收起金蠶,邁步向林外走去。
經過的每個人皆是瑟瑟發抖,不敢阻攔。
周·樹人·迅說過:“生死根本,欲為第一。”
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靠各種支撐著。這東西誰也逃不掉,連圣人都要爭個臉面和道統,何況小小先天呢?
就如鳳凰山一家四口:江小堇的表現最為強烈,也最不遮掩;顧玙和江小齋同樣很強烈,但他們懂得斂藏自心,既不被外人利用,也不會成為自己的絆腳石。
龍秋是最特別的。
她在山上被所有人寵著,公主一樣,但她沒有么?當然有,只是環境影響,沒機會展現出來。
她一直都乖乖的,聰明,善良,懂事,負責,期盼著世間美好,似乎沒有缺點存在。
但是別忘了,一個完整的人不會只有單面,一定是雙面的!
隨著龍秋無限的接近人仙境,也愈發明悟:自己不面對這些情緒,永遠跨不過門檻。同樣的,她也真想看看自己的內心,到底是什么樣子。
譬如此刻,當她快要走出密林時,忽地一抬手,揚起那個盒子,高聲道:“東西在我手上,想要的就來拿!”
冀中特異分局,審訊室。
白先生被帶進去兩個小時之后,處長才神色莫名的走出來。那位權貴公子忙問:“怎么樣,招了么?”
“那確實是貞明子的遺留功法,叫《艮背心法》,據說最高能修至人仙,而且比丹法要容易一些。”
“果然!果然!”公子連道兩聲,顯得異常躁動。
這年頭,世家已經不琢磨吃喝玩樂和政治站隊了,只研究修行秘史和歷代名人。貞明子的師父是林兆恩,三一教教主,雖不被道門正式承認,在民間卻是大名鼎鼎。
這樣的東西,誰不想要?無論是家族還是幫派,拿到手就是壓箱底的寶貝。
“至于那位女子,他是中途碰上的,只曉得叫唐玉,來路不明。”
處長壓低聲音,問:“我們現在怎么辦,還追么?”
“追,當然要追!”
公子不假思索,道:“丹法我試了好久,成效甚微,說不定希望就在這《艮背心法》上。不過我們不能再露面了,你放出風聲,就說一邪教女子搶走人仙功法,再聯系幾個幫派,讓他們出手。”
“明白!”
長公主一路南下,歷練明心,瞬間攪動了一池春水。
各路草莽聞風而動,有的是真綠林,有的是真鷹犬,紛紛探聽消息,嚴守關口,打算圍剿那個叫唐玉的女子。
唐,取龍棠;玉,取玉蘭珠。她也不知怎么地,忽然就覺得很順口,于是隨口就起了。
實際上,龍秋很清楚現在的世道,索性借此機會,以功法為引,抓一批,換一批,殺一批!
她不怕那些人不上鉤,正統功法對草莽的吸引力太大了。
這個暫且按下,單說齊云道院。不知不覺,盧元清閉關已有兩月之久,道院外松內緊,弟子們尚不知曉,三十四友則時刻惦記,每人一天,來小院值守。
今天輪到了張守陽。
他穿著一身藍布道袍,大氣沉穩,渾身上下無半點裝飾,只在腰間系著一個玄色絲袋,里面正是那枚大陽平治都功印。
這方印章是在龍虎山斗技后,道院特去南洋迎回的。它是張道陵用過的諸多法印之一,據說內藏拔山超海之力。
張守陽研究許久,只悟出幾道高級符咒和幾手道術,印中仿佛有一個無窮寶藏,等著他繼續挖掘。
此刻,張守陽正坐在院中樹下,自己與自己手談。棋子落盤,悄無聲息,黑白棋交鋒更是毫無殺機,互讓有禮,更像是一場和平演奏。
他偶爾往靜室看上一眼,忽想起數年前,也是這般光景。那時盧元清也在閉關,只是在沖擊道院的第一個先天。數年之后,先天變成了人仙。
天柱山如今穩定的很,上下齊心,都相信在住持的帶領下,總有一天能重現道門輝煌。
道門輝煌,或許就從今日始……
張守陽落下一顆棋子,指尖稍稍用力,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而就在右手抬起的一瞬間,他目光閃動,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十幾步之外的靜室之內,驟然涌出一股磅礴的威勢,毫無保留的散發出來,迅速籠罩了整個內廳。
另外三十三個人感受到這股氣息,又驚又喜,連忙放下手頭事務,匆匆而至。
轉眼間,院里院外已經站滿了人。
約莫等了一個時辰,里面的氣息開始漸漸收斂,變得清正平和,雍容有度。緊跟著,就聽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亦如數年前的樣子,盧元清依舊沒讓他們失望。
這位白云觀的嫡傳弟子,自幼修道,在靈氣復蘇前就一身本領,只困于丹法限制才落后某人的超絕天才,終于晉升人仙!
幾乎同一時間。
鳳凰山上,顧玙睜開眼,望著遠天的白云蒼狗,微微拱了拱手。
昆侖山上,小齋也敲了敲自己的肚皮,不予理會,繼續逗弄小青。
二人齊齊有感,這不是來自人仙的氣息波動,而是來自天地間的一種難以形容的聯系。好像多了一位人仙,人間修行又盛了幾分,此方天地也有感應,在為之欣喜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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