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璟看起來不是很壯,但從小練得苦功不是假的,筋骨強壯,每一條肌肉緊緊附在骨骼上,靈活而充滿力量,就像是敏捷的豹子,和那些四肢發達的健美運動員完全不同,絕對是以一當十的猛男!
配軍怎么樣,就算是大遼的猛將強兵,老子也不怕!敢搶我的產業,老子就讓你付出代價!
王良璟攥緊了拳頭,就要動手。
王寧安卻有些遲疑,他進了酒樓,就不斷觀察,發現桌椅擺放整齊,擦拭的干凈,地面也撒了水,處處都很用心。
如果真是幾個賊配軍霸占了自家的產業,他們會如此小心打理嗎?
再說了光憑賣糖人的幾句話,就跑來發難,還是不妥。
想到這里,王寧安急忙沖到前面,笑呵呵道:“我們要吃點東西,都有什么?”
滿臉橫肉的家伙聽說他們要吃飯,眼睛都亮了,連忙招呼,用白手巾擦拭條凳,其實本來就很干凈了。
“我們這有酒,有驢肉炊餅,還有湯餅。”
“酒,好嗎?”王寧安試探著問道。
滿臉橫肉的家伙一臉為難,“有些酸。”
“那炊餅呢?”
“涼的,很硬。”大漢老實說道。
別人家都吹牛,說自己的東西怎么好,可是到了這里,竟然如此老實,王寧安頗為意外。見他面帶疑問,對方不好意思笑笑,“童叟無欺嗎!還,還要嗎?”
“要,來兩碗湯餅。”
“好哩,湯餅——兩碗!”
伴隨著他的喊聲,后廚刀勺齊動,乒乒乓乓,王寧安一聽就皺眉了,做個湯餅嗎,至于這么麻煩嗎?
足足等了一刻鐘,湯餅總算是端上來了。
王寧安看了一眼,頓時就皺眉了。
所謂湯餅,有人以為是面條,其實是錯的,湯餅是面片湯,就是把面搟成薄薄的大片,然后撕成大小適中的塊,放到滾水里面煮,像面條一樣,還可以加入些青菜、鹽、肉湯、香油一類的調味。
王寧安接過了碗,第一眼就皺眉了,片湯片湯,面片要分開,眼前的可倒好,結成了一大團,用筷子使勁一扎,居然沒有扎動,順著孔往里面看,還都是白面,沒有煮熟。人家都放一些青菜,這里可倒好,放的是白菜幫子,白的面片,白的白菜,能提起食欲才怪!
王寧安皺了半天的眉頭,偷眼看看老爹,陪笑道:“長輩先吃,晚輩才好動筷子。”
王良璟的臉瞬間就沉下來了,這一碗已經成了一坨了,這兩天王良璟的胃都被王寧安養叼了,看著一碗湯餅,看了半分鐘,才閉著眼睛,猛地咬了一口,吭哧,疼得王良璟睜開眼睛,一塊指頭大的沙子,幸好他的牙結實,不然非掉了不可!
“你們做的什么東西?”
王良璟再次攥緊了拳頭,好好的飯館被糟蹋成什么樣子,真是氣死人也!
橫肉大漢難掩愧疚和失落,只能低著頭賠禮道:“是我們不對,這,這湯餅不要錢了。”
“不要錢就行了嗎?”王良璟不解氣道!
這下大漢臉色也不好看,強壓著火氣道:“朋友,你還想怎么樣?讓我們賠錢?告訴你,這個酒樓從現在起就關了,這樣總行了吧!”
聽到大漢說要關酒樓,從后面跑出了四五個小伙計,有十幾歲的,有二十出頭的,全都著急了。
“向哥,不開怎么行啊?”
“是啊,沒了收入,咱們可活不下去了!”
他們七嘴八舌頭,大漢唉聲嘆氣,“不是我不想撐著,你們也看到了,酒樓沒了廚師,菜肴減了又減,可是連個湯餅都做不好,再撐下去,也是賠錢。倒不如大家散了,把酒樓關了,各奔前程吧!”
小伙計們如喪考妣,急得來回轉,大漢羞愧搖頭,沖著王良璟和王寧安一拱手。
“二位算是小店最后的客人,小店沒本事,還請兩位見諒。”說著,他深深一躬。
王良璟倒是有些傻眼了,這個大漢從頭到尾,都客客氣氣,一點沒有飛揚跋扈的意思,說他們把掌柜打跑了,霸占了酒樓,怎么都不像!
可是……王良璟想不明白,只好偷眼看王寧安。
王寧安眼珠轉了轉,也覺得有問題。
“這位朋友,聽你的意思,酒樓廚師沒了,那他人哪去了?”
大漢一聽,突然把臉陳下來,冷冷道:“客官,小店的事情,外人還是不要打聽為好。”
老子成了外人了?
王良璟一氣之下,就想亮出身份,王寧安沖著他擺擺手。
“哈哈哈,實不相瞞,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論起做菜,只怕汴京的名廚也比不上。”王寧安信誓旦旦說道,可是在場的人沒幾個相信。
有個小伙計不屑道:“吹什么牛皮,你才多大,見過幾道菜?還比名廚,臉皮比人家厚還差不多!”
橫肉大漢狠狠瞪了他一眼,“小毛子,還不向客爺道歉!”
小毛子真的很怕大漢,連忙賠笑,“小的不會說話,還請客官原諒則個。”
王寧安淡淡一笑,“你嘴里道歉,心里卻未必服氣,不如我也做一碗湯餅,你們比一比如何?”
橫肉大漢沉默了一會兒,心說就是一碗湯餅,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請!”
他把王寧安請到了廚房,剛剛做湯餅,還剩了不少面,王寧安也不客氣,一邊生火燒水,一邊搟面片。
水開鍋了,面片也搟好了。
不厚不薄,軟硬適度,王寧安手快如飛,把面片撕成小塊,扔到了鍋里,水翻滾著,面片下鍋就熟了一半。王寧安又趕快把青菜扔進鍋里,加上鹽巴。
用了不到五分鐘,就煮好了一大鍋湯餅,盛到了碗里,滴入幾滴香油,頓時香氣飄飄。端到了外面,王良璟不自覺咽起了口水。
“嘗嘗吧!”
王寧安自己捧起一碗,吸溜幾下,大半碗就下肚了,一抬頭,卻發現橫肉大漢,小毛子,還有其他的伙計,都把碗里的湯餅吃光了,有人還伸出舌頭,連點湯水都舍不得放過。
和王寧安做的湯餅比起來,他們做的連豬食都不如!
“小兄弟,就憑你這手本事,給我們當大廚吧!我們都聽你的!”橫肉大漢熱情邀請。
王寧安沒有急著答應,而是笑道:“讓我留下來也行,可我總要弄清楚,這海豐酒樓怎么弄成了今天的樣子,是一直不好,還是……”
橫肉大漢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本來不該嚼舌頭根子,可是為了大家伙的活路,我就說說……”
大漢姓向,名叫向好,八年前被刺配到了滄州,他的罪責不算重,在牢城干了七年苦役,就獲得了自由之身。可家中又沒有什么親人,就留在了滄州,當時海豐酒樓的東家收留了他。
干了半年,原來的東家把海豐酒樓給賣了,新的東家派來了一個掌柜,又請了一個新的大廚,向好依舊打雜做事,和往常一樣。
可是過了四五個月,突然一天醒來,發現掌柜的消失了,向好最初沒有懷疑,可是到了晚上,居然連大廚也消失了。
向好和剩下的伙計都傻眼了,他們找不到人不說,柜房里面的錢也都消失了,后院的倉庫里,囤積的粳米、咸肉,各種昂貴的調味品,幾乎一掃而光。
“我琢磨著應該是掌柜偷走了錢,倉庫的東西是被大廚給賣了!”向好篤定說道。
王良璟忍不住問道:“你們怎么不報官?”
向好苦笑了一聲,“我們就是伙計,又不是酒樓的東家,哪有資格報官。”
“也是這么回事,那他們都走了,你們怎么不走?”
向好笑得更凄慘了,環視了幾個小伙計,而后說道:“我是沒家的人,這幾個兄弟也是無處可去。我走了,他們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沒有。我以前聽掌柜的說了,新換的東家似乎病了,我琢磨著早晚都會派人過來接手酒樓。暫時呢,我就先維持著酒樓的生意,不能讓酒樓空了,不然大家都走了,沒人看著,來了賊人,不是讓東家吃虧嗎!這幾個兄弟也要吃飯,也要工錢……”
聽著向好的敘述,王寧安和老爹相視一眼,都顯得極為驚訝,貌似和外面說的不一樣啊!
“向兄弟,這些日子你們情況怎么樣,可是賺了錢?”
沒等向好說話,小毛子就搶著道:“賺什么錢,以往的廚師做菜的時候,都把大家伙趕出來,生怕我們偷學本事,人沒了,我們都不會做菜,不管新老主顧,全都跑了,這些日子就靠著向大哥自掏腰包維持著,他攢的娶媳婦的錢都沒了。”
說到這里,小毛子幾乎都哭了,向好伸出大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別往我臉上貼金了,就算咱們想娶,人家也要敢嫁啊!”向好十分落寞道:“我就盼著東家趕快派人來,要不然我是想撐也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