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濁流,滔滔黃河,從天上來,往大海去……
一路無可阻擋,大名府,恩州、冀州、青州、滄州,沿途的州縣無一幸免,成千上萬的村鎮被卷入洪流之中,不知道多少百姓死在了洪水之下,比死去多十倍百倍的是失去家園的人們,扶老攜幼,立在一塊塊高地兒,宛如海中的孤島,焦急等待著救援……
洪水徹底大亂了王寧安的算盤,歐陽修已經離開,主持救災事宜。興學的計劃只得擱置,這一場大水,絕對不會那么簡單結束。
河北五個府受災,百萬人失去家園,流民的沖擊有多可怕,史書上比比皆是。
王寧安頭皮發麻,他仿佛看到了無數衣衫襤褸的人沖上來,把剛剛積攢的家底兒摧毀殆盡……王寧安的心臟猛地一縮,轉身奔向了海豐酒樓,喘著粗氣,吩咐向好等人,把賬面上的錢全都拿出來,用來采購糧食,越多越好,不要管價格,先把酒樓的倉庫地窖都給堆滿了。
“公子,這時候屯糧,是賺錢不錯,可是不是有點那啥啊……”向好為難道。
“你想說囤積居奇太缺德,是吧?”王寧安氣得笑了,“我還沒有下作到掙黑心錢,糧食到了咱們手里,酒樓,面館,還有茶館那邊,無論外面怎么漲價,咱們都一定要平價販賣食物,敢漲一文,就別怪我不客氣!”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王寧安可不會被眼前的一點小利蒙住眼睛,犯了糊涂。
按照他的記憶,自從慶歷八年商胡口決堤之后,其后的幾十年,黃河肆意泛濫,造成的損失難以計數,大宋君臣面對著黃河,束手無策,幾次治理全都失敗,反而引起一輪一輪的黨爭,拿悠關百姓生死的事情當做對付政敵的工具……王寧安一直很鄙夷養尊處優的士大夫,內斗在行,治國無能,所有功夫都在一張嘴上,實在是讓人瞧不起……
以王寧安的地位,還沒法摻和朝廷的事情,他也不想摻和。
原本的黃河故道是從滄州的南部入海,這一次改道之后,水流集中到了滄州北部,經過白溝河,進入渤海。
從南轉到北,整個滄州都在洪水的威脅之下,可以預見,日后滄州的水患不斷,百姓生活只會更加艱難。
有多大的本事,使多大的力量,王家正在上升期,急需要各種人才,而水災客觀上給王家提供了膨脹的絕好機會。
“把我們手上的錢全都換成糧食,越多越好,豬肉,大豆,就連豆餅也不要浪費,餓極了,也能救命,”
王寧安匆匆趕回土塔村,和老爹商量之后,立刻拋出了節約食物的命令,以后王家的部曲,全部按照人頭分配,不許浪費糧食。還要求漢子們上山打獵,下河摸魚,弄回來的肉類全部腌起來。
再有,大災之后,必定流民遍地,王寧安要求部曲每十人一隊,不間斷巡邏,保護村子安全。
不得不說,措施非常及時,周邊的村鎮都受到了流民沖擊,唯獨土塔村安然無恙,在一片混亂之中,保持著了不起的平靜。
只是再怎么樣,也不能和之前相比。
王寧安只能算少年,一頓二兩米飯,兩條薄薄的咸肉,根本吃不飽。可是規矩是他定的,大災之下,糧食最金貴,總不能自己帶頭犯規吧!
他匆匆吃完,不敢在飯桌停留,生怕管不住嘴。走出沒多遠,梁大剛神秘兮兮跑了過來,他的肚子鼓鼓的,活像個蛤蟆。
到了王寧安面前,他從老羊皮襖里掏出兩個滾燙的土塊,塞給了王寧安。
“二郎,意思意思就成了,你可不能餓壞了,不然大家伙指著誰啊!”梁大剛憨厚道:“兩個山雞,用泥糊上烤著吃,還是你教給我的,嘗嘗手藝怎么樣!”
王寧安不好意思起來,有心不收,可是肚子不爭氣叫了起來。
算了,別和自己過不去!
“多謝剛叔,我還是去后院吃吧。”
捧著兩個泥土俺,王寧安飛快跑到了后院演武場,他找了一截樹樁,用力把泥團敲開,頓時熱氣帶著香味,鋪面而來。
肥嫩的山雞,帶著松油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
他抓起了一個雞腿,飛快啃起來,沒有多大一會兒,多半只山雞就進了肚子。舒舒服服打了一個飽嗝兒。
突然,王寧安想了起來,家里面還有兩個客人呢!雖然楊九妹發話了,也不能真的就虐待楊家的大少爺和小公主。
到了西跨院——專門給楊懷玉和楊曦準備的,問好之后,把叫花雞放在了桌上。楊懷玉沒見過一團泥包著的東西,滿臉鄙夷,哪怕敲開之后,香氣四溢,他也不愿意吃。
楊曦倒是滿不在乎,這些日子她給王寧安提了不少建議,女孩家心思細膩,小情節,小溫馨,使得幾本小說更加豐滿動人。混熟了,楊曦本性流露,抓著雞腿猛啃,和王寧安一個德行,都盯著肉多的地方。
“楊世兄,誰也料不到,突然出了這種事情,黃河決口,非同小可,幾個月,幾年都不一定能處置好,流民遍地,災荒瘟疫,麻煩太多了,為了你們的安全,還是先回京城吧!我已經讓人給楊府送信,他們會安排人接你們回去。”
楊懷玉不置可否,固然他心里還不服氣王寧安,想要找回面子,可是他也不傻,哪怕自己的武功勝過王寧安又能怎么樣,人家的本事多著呢,多到絕望!
遇到了妖孽,最好的辦法就是離得遠遠的,越是比較,就越容易傷自尊。
楊曦倒是滿腔不舍,她幫著王寧安推敲情節,變成動人的故事,刊發出去,會有無數人跟著書中的情節起伏,或是笑,或是淚……楊曦覺得這是非常奇妙的工作,簡直像做夢一樣,最好不要醒來。
見她可憐巴巴的,王寧安只好保證道:“以后小說定稿之前,我都給你先發一份。”
楊曦勉強接受。
送信的使者直奔京城,誰知道他離開了兩天,楊九妹就匆匆趕來,滿身的風塵,顯得疲憊憔悴。
楊曦抱住了姑太,心疼道:“讓老人家為我們吃苦了,準是接到了書信就趕快來了,可真快……不對啊!”楊曦有些小迷糊,可是也知道兩天的時間,連京城都趕不過去,楊九妹哪能來啊!
“姑太,你,有事?”
楊九妹突然重重嘆口氣,“王二郎呢?”
不多時,王寧安被叫了過來,楊懷玉也從演武場趕來,他沒來得及說一句話,楊九妹就把王寧安拉進了書房,弄得楊懷玉好像外人一樣,別提多尷尬了。
“寧安,出事了。”
楊九妹開門見山,她回到京城,把王家的情況和折老太君講了,老太太活了一百來歲,簡直當世人瑞,腦筋一點不糊涂。
她告訴女兒,王家的種種積累,非同小可,瑤池瓊漿那是陛下合伙的生意,馬場是陛下看重的東西,一個武將能和皇帝扯上關系,短則三年五載,多則十年八載,必定飛黃騰達。難得楊家和王家有香火情分,等到他們一飛沖天,未必看得起楊家,應當趁早下注。
楊九妹更加豁然開朗,她立刻帶了30名各種士兵,80名馬夫,從京城離開,用最快的速度前往滄州。
哪知道路過大名府的時候,遇到了洪水,而且還有比洪水更可怕的麻煩……楊九妹沮喪道:“大名府的官兵把我們家的部曲都拿下了,說他們搶掠民財,無惡不作,要立刻處死。我,我是來討救命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