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昌朝很無恥,這話包黑子說過,歐陽修也說過,貌似史書上也這么說……王寧安總覺得當過宰輔的人應該講體面,至少求人家上書表揚自己,是做不出來的,尤其是還是假的,更令人發指的是明明都是王寧安的功勞,還讓王寧安讓給他,讓得理直氣壯,天經地義!
賈相公,你幾十年當的是臉皮嗎?
王寧安內心在咆哮著,賈昌朝看得出來,這小子鄙夷自己,可是那又如何?他老人家一只腳踩在懸崖上,一只腳踏在高峰,后退一步,跌入萬丈深淵,身敗名裂,往前一步,一飛沖天,成為真正的大佬,誰也無法撼動。
修煉幾十年,還不能拋開可笑的面子,賈相公就沒法在江湖混了。
老家伙雖然和王寧安接觸不多,可是也知道這小子一肚子花花腸子,絕對不是刻板的人,只要開好了價錢,不愁他不上鉤……
這回輪到賈昌朝好整以暇了。
王寧安快速盤算著利害得失,賈昌朝倒霉了,不過是換個新的經略安撫使,對自己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如果拉賈相公一把,哪怕只是坐穩大帥的位置,王家都能獲利無數。
貌似只有幫忙一條路了。
可是賈相公明顯有瑕疵,萬一幫忙不成,把自己陷進去,那可就吃虧大了。
王寧安的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賈相公,知己知彼,你先說說,有誰會使壞?”
“還能有誰,轉運使鄭驤唄。”
賈昌朝沒有隱瞞,鄭驤是夏悚的門生,雖然宋朝不興座師門生的那一套,但是兩個人關系非同一般,鄭驤就是夏悚的人。
他又是轉運使,身為一路的長官,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一定會急著洗刷罪名,推給賈昌朝,再正常也不過了。
“唉,若是老夫上書,和他打口水官司,有夏相公在,老夫討不到便宜。”顯然,夏悚的恐怖,讓賈昌朝刻骨銘心。
王寧安思量半天,突然道:“賈相公,我人微言輕,雖然陛下準許我們上書,可也僅限于馬場的事情,隨便議論朝廷大事,只怕陛下會厭煩。”
老狐貍微微一笑,“你們家的部曲很精銳,養猛士要花不少錢吧?老夫可以向朝廷上書,請求免除你們家的田賦,每月按人頭,給予效用士五貫錢,其余鹽、茶、糖、醋、柴,一樣不少。”
王寧安的呼吸急促起來,打開門來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王家想要以一己之力養兵,到處都要花錢,就算王寧安能掙,也亞歷山大。
假如朝廷能負擔一部分,王家就能更快擴充勢力,相比官職,王寧安更看重力量。
賈昌朝就是個混蛋!
把人心都琢磨透了。
王寧安的腦筋快速轉動,讓他直接上書,肯定行不通,不能為了賈昌朝,得罪了真正的大老板……那又該如何是好呢?
有了!
王寧安眼前一亮,還真讓他想到了主意。
“賈相公,你主動請罪如何?”
“請罪?那不是把刀交給別人嗎?”賈昌朝瞪圓了眼睛,心說你小子存心害我,出的什么主意啊!
“賈相公,知恥而后勇,你在請罪表里要求戴罪立功,徹底剿滅摩尼明教,我想陛下仁慈,多半會讓相公繼續執掌大名府。”
賈昌朝想了想,點頭道:“先定守勢,再圖進取,你小子真有些韜略……不過,老夫擔心夏悚會順水推舟,把老夫給干掉……”
“那就讓別人幫忙。”
“誰?”賈昌朝問道。
王寧安撓了撓頭,“其實最好的人選是醉翁,我怕他……算了,就讓包拯出頭吧!”
“包拯?那家伙為官年頭不多,可是又臭又硬啊!”
“君子可欺以其方,正因為他是君子,所以才不會撒謊。賈相公大可以讓包拯暫時處理大名府的善后事宜,清理叛亂損失,包拯肯定會盡心盡力干的。”
既然處理叛亂的事宜,叛亂的經過就不可能不交代……借著包拯的嘴,就把賈昌朝如何平叛的光輝事跡報告給趙禎。
從第三者的嘴里說出,羚羊掛角,看似離題,實則天外飛仙,絕對高招!
賈昌朝抓著胡須,終于露出了笑容。
“好小子,腦袋瓜就是靈!不過你還算漏了一點。”
“請賈相公指點。”
“哈哈哈,老夫豈是被人家欺負上門的。你去幫我請求醉翁,讓他上書,直言摩尼教的事情,罵得越狠越好,老夫都認下了,等過些日子我請他一醉方休。”
王寧安和賈昌朝都是兩個十足的壞蛋,在自身有污點的情況下,急著撇清,或者拼命拉對手下水,都不是明智之舉。
畢竟決定外臣去留的還是皇帝陛下,爭取帝心支持,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在趙禎仁慈的面具之下,其實有著一顆敏感的心。只要想的多了,壞話就會變成好話,好話也會變成壞話,就看皇帝的態度了……
按照計劃,賈昌朝的請罪表送上去了,接著包拯和歐陽修的扎子也前后送走,就在此期間,轉運使鄭驤也沒有閑著,他也對準了賈昌朝,擲出了淬毒的匕首……
汴京會有一場精彩的斗法,王寧安卻無暇多想,他要抓緊讓賈昌朝兌現承諾,萬一失敗了,豈不是白忙活了。
賈昌朝看在他幫忙謀劃的份上,自然是大開綠燈。親自下令,調滄州威字營都頭王良璟前往大名府剿匪……這道軍令下去,知道的人無不吐血!
開什么玩笑,大名府在國初的時候,還叫天雄軍,那可是自盛唐以來,就是主力重鎮,屯扎數萬精銳,光是營就有上百個之多。
當年澶淵之戰,天雄軍力抗大遼雄兵,打得天昏地暗,寸土不讓,血水都染紅了城墻磚,哪怕幾十年過去了,天雄軍沒了昔日的風采,可也不是弱雞。居然大老遠調一個都頭過來,滑天下之大稽!
奈何賈昌朝的命令,誰敢違抗,五天的功夫,王良璟就帶著人馬,風馳電掣,趕到了大名府。
這些日子涌入滄州的流民越來越多,王良璟從中選出了一百多人,編入麾下,使得弓箭社的人數一舉突破五百。
大家伙都一心成為效用,訓練很刻苦,戰力也算不俗,最起碼保護村子足夠了。
王良璟帶來了一百名騎兵,每人兩匹戰馬,這個配置在遼國、西夏算不得什么。可是在大宋的境內,卻足以讓所有人驚掉下巴。
守城的士兵指指點點,都盯著那些戰馬,膘肥體壯,絕對是優良的北方駿馬,這支人馬果然不同尋常啊!王良璟沒有閑工夫管別人,他直接找到了兒子,一見面就關切道:“沒事吧?”
王寧安嘿嘿一笑,“這不是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咱們發財了……”王寧安突然笑得像小狐貍。
他帶著老爹,還有一群風塵仆仆的士兵到了一座倉庫,亮了一下腰牌,管庫書吏趕快放王寧安進去。
當進入倉庫之后,王良璟一下子就傻眼了,琳瑯滿目的好東西讓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這是步人甲,密匝匝的甲葉放著烏黑的光,這是手刀,這是強弓,乖乖,還有唐代留下來的橫刀……
王良璟就好像一個村婦進了大觀園,看得口水長流,當他走到最里面的房間,竟然驚呼出來,天啊,他看到了什么,上百支兩丈多長的馬槊,安靜躺在架子上,灰塵落了厚厚一層,王良璟卻恍然不覺,幾步跑到了前面,伸手撫摸著冰冷的馬槊,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要是能得到一條馬槊,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