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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走自己的路

  “二郎,你可知道,韓家為什么派人過來?”

  歐陽修開門見山,王寧安早就想過,緩緩道:“莫非他們擔心六藝學堂會沖擊韓家的地位?”

  “不只是韓家,還有很多的河北世家望族!”

  別看歐陽修一雙醉眼,但是很多時候,把問題看得很明白,只是醉翁不屑于同流合污罷了。

  自從黃巢起義,殺人八百萬,血流三千里!

  煊赫上千年的世家大族消失殆盡,大宋立國之后,科舉大興,寒門在官場上地位越發重要。

  但是畢竟綿延千年,大族的影響力還在,尤其是河北,更是重災區之一。

  翻開大宋的史書,父子同朝為官,兄弟幾個前后高中,比比皆是。數量之多,遠不是明朝能比的。

  比如宋初的“三陳”,陳堯叟狀元出身,官至樞密使;陳堯佐進士及第,官至宰相;陳堯咨,也是狀元出身,官至翰林學士,三個兄弟,兩個狀元,一個宰相,簡直令人瞠目。

  還有當朝首相陳執中,他的父親陳恕官至參知政事。

  明相呂夷簡,他的兒子呂公弼官至樞密副使,另一個兒子呂公著更是官至宰相。

  人們耳熟能詳的三蘇,八韓,七曾,五蔡,還有范仲淹一家,都是煊赫的豪門,讓人高山仰止,綿綿不絕……

  之所以會如此,除了這些家族子弟的確爭氣之外,還有很多原因,比如漢唐的傳統還在,人們對父子兄弟為官,忌諱不多。這要是放在明朝,那些言官御史還不撲上來,把人給吞了。堂堂首輔徐階涼了自己兄弟一輩子,以至兄弟反目,張居正想要栽培自己兒子,弄得天怒人怨,父子相繼為相,在明代少之又少,朝廷的大佬更偏重栽培弟子,繼承衣缽,相比血緣關系,更加隱蔽,不容易招惹是非。

  其次宋代蔭庇太多太濫,動輒十幾個子弟得到官職,比如陳執中,就靠著父親的蔭官起家。而且靠著蔭庇起家的官員,在正式派遣為官之前,赴鎖廳試,難度比起正常的科舉差了一大截,也就是說,官員子弟更容易當官。

  還有大世家壟斷教育資源,也是很重要的原因,畢竟辦學和上學都是很燒錢的,尋常百姓根本沒有資本。

  這也是慶歷興學,鼓勵官學的原因所在。

  官學興旺,就要沖擊私學,私學又是誰支持的,毫無疑問是世家大族。

  壟斷了教育,也就壟斷了科舉,進而壟斷官位,左右朝局……這是皇帝所不愿見的,也因為如此,慶歷新政盡數被推翻,唯獨興學一條保留下來,還得到了大力發展,開花結果。

  河北八韓,八個兒子一起當官,其中沒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死也不信!

  “老夫創立六藝學堂,也是摸準了官家的脈,當今圣上忌憚河北世家,六藝學堂必然會搶占世家豪門的科舉名額,別的不說,老夫保證,十年之內,從六藝學堂走出10個進士!”

  歐陽修說得云淡風輕,可實際上這是多大的氣魄!

  那么多書院,那么多學子,四年才有一屆,每一次只錄取幾百人,也就是文壇盟主,有膽子打這個包票。

  假如能出10個進士,那也是一股不下的力量,而且日后還會源源不斷,只要他們真心替王家保駕護航,就沒人能動搖王家的地位!

  王寧安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老歐陽給的這份禮真厚啊!

  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餅就那么大,六藝學堂多吃了一塊,別人就會少吃一塊,這也是韓家上門砸場子的原因。

  “老夫拿了你的書,進獻給官家,是讓陛下記住六藝學堂,讓世人不能小覷王家,倘若所有蒙學都用了你編的書,到時候六藝學堂拿下一些科舉名額,也就順理成章,有些人不痛快,也只能裝在心里了。”

  說了半天,還真的是為王寧安著想!

  “那就多謝醉翁了。”

  辭別歐陽修,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王寧安又思量一遍,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把門關了起來,獨自一個人,對著窗外下墜的夕陽,陷入了沉思。

  鼓動興學,最初只是為了培養實用人才,壯大王家的力量,歐陽修給自己的承諾,王寧安絲毫不懷疑,甚至他能做到更好。

  只是把精力用在培養進士官僚上面,已經偏離了他的本意!

  而且文武有別,從六藝學堂走出去的進士,是聽自己的,還是聽歐陽修等人的,是真心替王家賣命,還是若即若離……

  王寧安突然覺得他面臨一個很重要的抉擇,不止關乎六藝學堂的未來,也關乎王家日后的道路,這和當初完全不一樣。

  一無所有的時候,只要挑一個最粗的大腿抱上去就對了,可是如今身在一堆大腿中間,各有千秋,如何下手,真的考驗智慧!

  顯然,歐陽修這些人是要名留青史,是要致君堯舜,打壓世家,絕對是他們愿意做的。可問題是王寧安要重興王家,不管文武,都是世家,他不能毫無顧忌,一屁股坐在歐陽修一邊,替他們沖鋒陷陣。

  更何況強龍不壓地頭蛇,河北八韓也不是吃素的,卷入世家和皇權的較量,王家的小身板,不容易全身而退啊!

  歐陽修未必要害自己,但絕對不能按照他的想法走!

  打定了主意,王寧安猛地推開房門,月光之下,老爹、老娘,還有妹妹和弟弟,齊刷刷站著。

  “你們?”王寧安愣住了,王良璟指了指頭上半圓的月亮,帶著笑意。

  白氏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心思重,見你沒有出來吃飯,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難事?”白氏抓著他的胳膊,充滿慈愛道:“不管多難,咱們一家人都支持你!”

  “嗯!”王良璟點頭,王洛湘瞪大了眼睛,王寧澤舉起了胖乎乎的拳頭。

  面對著一家人,王寧安奇跡般放松下來,不為了別的,就算為了自家人,也要走一條穩妥的道路。

  “放心吧,我有主意了。”王寧安抓了抓弟弟肥嫩的臉蛋,“等我回來,再給你弄一套識字卡片。”

  說完,王寧安一溜煙兒,跑到了韓絳韓維兄弟的住處。

  他們足足談了一個晚上,具體談了什么,沒人知道,不過沒過兩天,王寧安就建議歐陽修,設立一個預科班。

  凡是想進六藝學堂讀書的,都要先到預科班學半年,然后通過考試,才能升入六藝學堂。韓家兄弟帶來了一百多人,除了直接考中的13人,其余全都送進了預科班。

  在王寧安的懷里,還放著一份和韓絳草簽的約書,五年之內,六藝學堂的子弟不會參加科舉考試,而在五年之中,河北各大世家可以向六藝學堂輸送弟子,五成人選,由世家協商瓜分,另外五成才公開招生。

  除此之外,王寧安還許諾,從今年冬天開始,王家敞開供應燒酒給韓家,由他們負責銷售,利潤雙方五五分賬。

  “五弟,這回領教了吧,王寧安這小子真會做人!”韓絳在回去的路上,十分感慨,雖然出師不利,結果卻是皆大歡喜,真是想不到。

  韓維喝得醉眼朦朧,笑道:“王家的酒真烈,可笑醉翁喝不出真意,沒法擺弄王家了。”

  韓家兄弟有說有笑,心滿意足,可是他們不知道,傳旨的欽差正往滄州趕來,一個遲到的大禮包,結結實實落到了王家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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