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制作起來非常昂貴,至于捕鯨用的床子弩,就更是價值連城。弓弩都是利用彈性將箭支射出去,天然材料中,兼具彈性和韌性的可不多,最常用的就是牛筋牛角。一張出色的反曲弓需要使用兩尺長的水牛角。
可不是每一頭牛都能長出這么長的角,一對好牛角,甚至比起一頭耕牛還貴!
至于弓弦,要使用牛的背筋,風干之后,再一點點砸碎,撕成細絲,稍微有點疏忽,就能毀了一條牛筋。
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花費之巨,同樣不寒而栗!
怪不得說養兵難,暴兵更難!
歷代都把牛當做戰略資源,不準隨便宰殺,絕不是牛能耕地那么簡單,牛筋牛角都是寶貴的戰爭物資,甚至能關乎一國的興衰。
只是相比牛,鯨魚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一頭長須鯨有262到473塊須板,每一塊須板都是由角質構成,取下來之后,用蓖麻油潤濕,然后撕開,每一塊須板,能得到十幾根至幾十根不等的弓弦,其余的長度不夠,但是卻可以搓成繩子,韌性可比麻繩強多了,裝在床子弩上,最合適不過,做投石機也沒有問題……總而言之,不會有什么浪費。
簡單計算一下,一頭長須鯨,不只能頂得上幾百頭肥豬,還能頂得上數百頭牛的筋!
簡直就是個超級寶庫!
哪怕鯨魚的內臟腸肚都不會浪費,煮熟曬干,可以磨成肉粉,作為精飼料,用來喂戰馬。一頭鯨,能喂飽多少人和牲畜?
王寧安興奮無比,倒是蘇軾,繞著另一頭抹香鯨轉了半天,看了看嘴里的牙齒,不停搖頭。
“王先生,這頭鯨和那一頭不一樣,它有牙!”
眼下之意就是沒法制作弓弦,價值要大打折扣。
王寧安卻不這么看,他強忍著笑意,抹香鯨的價值只比長須鯨大,絕對不會小!別看沒有鯨須,可是肚子里有貨啊!
王寧安讓人在抹香鯨的肚子里找了半天,摳出幾塊碩大的東西,黑乎乎的,冒著臭氣,別嫌棄,這東西有個名字,叫做龍涎香!
買賣龍涎香很簡單,一邊放一塊龍涎香,天平的另一端放赤金,平衡了,就可以交易。換句話說,這玩意和黃金等價!
蘇軾博聞強記,當然知道龍涎香,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竟然是鯨魚的糞便。
開什么玩笑,龍涎香那是龍的口水,睡覺的時候,流到了海里,長久之后,就變成了龍涎香。
龍啊,多神奇的東西,龍尿都能治病,更何況龍的口水!
“這玩意就是龍涎香。”王寧安粗暴打斷了蘇軾的美好聯想,“龍什么樣我不知道,抹香鯨吞食烏賊,堅硬的額和嘴無法消化,腸道就會分泌粘液,包裹起來,有時候抹香鯨會吐出去,也有時候會隨著糞便出去,當然也可能留在腸道里。順便告訴你一句,珍珠的原理也差不多,是沙子進入了蚌的體內,蚌也會分泌粘液,包裹起來,長久之后,就變成了珍珠。”
說完,王寧安捧著龍涎香樂顛顛去晾曬,準備制成香料,發一筆橫財。而蘇軾小朋友整個人都不好了。
龍涎香是鯨魚的糞便,珍珠是沙子……開什么玩笑,那么美好的東西,怎么會這樣?
接下來的日子蘇軾悶悶不樂,趴在老爹的書房,翻閱各種古籍,去請教歐陽修,請教梅堯臣,找尋各種證據,小家伙一天比一天消瘦,腮幫子都縮進去。
把蘇洵看得心疼流血,他再也忍不住了。
“王寧安,你告訴了我兒子什么?”
蘇老泉把口水噴得王寧安滿臉,“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王寧安哭笑不得,這對父子也夠擰巴的,你去問蘇軾算了,跑我這來咆哮什么。不過為了保護好比大熊貓還珍貴的國寶詞人,王寧安去了蘇洵的書房,當著蘇軾的面,點燃了一撮粉末。
當青煙升起的時候,一股醉人的芳香撲鼻而來,味道從鼻孔深入腦袋,沖破重重的關卡,在他的腦袋里面暢通無阻,就好像一股無上功力,打通奇經八脈一般,蘇軾突然通了,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懂了,我想通了!”
蘇軾手舞足蹈:“爹,你們都錯了,相信書本,相信先賢,以為他們說的都是對的、遇到了問題就翻故紙堆!殊不知學問就在面前,什么龍涎香,就是鯨糞香!由此觀之,圣賢先人,還不知道有多少錯誤!后人也未必不如前人,兒子未必不如老子……”
大蘇的高論,得到的是蘇老泉的棍棒,連王寧安都怒了,你丫的大嘴巴不要緊,老子還指著龍涎香發財呢!
龍涎,龍涎,多好聽的名字,多么詩意,光憑這個名字,就值錢!
改成鯨糞,哪個傻瓜還會往身上帶?這不是砸場子嗎!
王寧安不但不管,還添油加醋,讓蘇老泉狠狠收拾了大蘇一頓,打得爹媽亂叫,外面偷聽的蘇八娘和蘇轍都嚇得小臉慘白……
經過這一次,王寧安還以為蘇軾會和他翻臉呢,誰知道大蘇不但不記仇,很成了王寧安的跟屁蟲,他提到什么新鮮東西,蘇軾都記下來,然后刨根問底,問得王寧安都要崩潰了……他不得不借口身體不適,把教算學的任務留給蘇頌和劉彝,自己回家休息幾天。
再度回到土塔村,王寧安明顯感到了不一樣,王家的祠堂已經差不多了,而村子的圍墻正在趕工。
深挖地基一丈,搬運石塊,小心壘起來,這是要建城墻啊!
每一個漢子渾身肌肉膨脹,臉上泛著紅光,即便工作勞累,他們也能撐得住,大家還有說有笑的。
自從捕鯨開始之后,土塔村再也不用為了肉食發愁。
鯨肉不好吃,可再不好吃,那也是肉,能提供寶貴的能量和蛋白質,干重活傷損的肌肉睡一宿就恢復了,還能變得更壯!要是沒有肉食補充,干重活很容易受傷,村子里就有老人年輕時候,為了建房子,累得吐血,傷了根本,一輩子都恢復不過來。
現在終于不怕了,好多外鄉人,還有失去家園的難民都跑到了土塔村干活。滿滿的一大碗飯,一勺子紅燒鯨肉,加上足足的肥油,幾根青菜,一個咸菜疙瘩兒,能讓他們吃出過年才有的幸福。
也不用付工錢,管吃飯,每天發一條咸肉,就能讓他們無比滿足,恨不得一直干下去。
“昨天咸肉少了50斤。”吳大叔向老爹報告,王寧安也在一旁聽著。
王良璟面沉似水,“清點過了?是咱們的人算錯了,還是有人偷了?”
50斤鯨肉不算什么,可是王良璟明白一個理兒,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王家的一切都在草創之中,這時候最講究規矩,小樹苗就種歪了,別指望長成參天大樹。
吳大叔的臉色同樣不好,“四哥,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了,誰敢胡來,擰下他的腦袋!”
“不錯,不錯,很有獨當一面的氣勢了,加油啊!”王寧安攥著拳頭,沖老爹比了比。
氣得王良璟吹胡子瞪眼,“沒大沒小的東西,快去練功,光會個拔刀術,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王寧安為了嘴賤付出代價,吳大叔查的很快,因為第二天又出現了咸肉丟失的情況,吳大叔帶著人沖上去,按住了一個賊。
這家伙叫吳世誠,是跟著王良璟一起到滄州的難民,因為會寫幾個字,負責記賬。
“不開眼的東西,大人對你天高地厚,你竟敢偷大人的東西!跟我去見大人!”
吳大叔提著他的衣領,到了王家大廳,重重一摔。
“四哥,賊我給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