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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趙禎很支持

  很多人有個誤區,以為宋代的財政收入很高,稅收制度很嚴密,商稅也占了財政的大頭兒,就認為宋代商人負擔很重,或者說,該收上來的稅都收上來了,其實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就拿眼下的大宋歲入來說,為了方便起見,按照每年一億貫算,其中實際的貨幣稅收只有四千萬貫不到,這還是王寧安折騰了許久,增加的結果。

  這四千萬貫中,有1800萬貫是鹽稅,700萬貫是關稅,只有1500萬貫是各種商稅,而其中開封和平縣,兩地又占了近1000萬貫,分到其他地方的商稅十分有限。

  再仔細分解其中的細項,就會發現所謂的宋代商稅,和后世常見的增值稅、印花稅、營業稅等等,并不相同。

  宋代稅收當中,最主要的是專賣所得。

  鹽是其中的大頭兒,另外銅、茶、酒、鐵、糖,錫,馬、牛等等,朝廷通過撲買的形式,將特許經營權交給某些大商人,這些商人向朝廷繳納一筆錢,朝廷只負責維持市場秩序,商人自負盈虧。

  宋代的商稅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過稅”,一種是“住稅”,所謂過稅就是沿途路過某些關口,需要繳納稅金,不多,每千文交20文錢,住稅則是販運到了市場,進駐商鋪,需要繳納的稅,有點類似營業稅的性質,千文交納30文。

  合起來兩項是百分之五,看起來并不高,可實際上操作起來漏洞非常大。

  比如過稅,一路上不可能只是一個關卡,每過一個就要繳納一次,至于住稅,縣衙收完了,知府衙門收,知府衙門收了,場務還要收,實際上的商人是很憋屈無助的。當然在任何時候,都有一些特例——比如士人!

  從神宗皇帝開始,大宋準許部分官戶減免兩稅,當然,大宋朝廷還是很謹慎的,設置了種種限制,但是很多事情只要開了口子,就會如決堤的洪水,滔滔不斷。

  士大夫不會親自經商,但是他們可以讓自己的親族,或者家丁去經商,坐享干股分紅。而親族家丁又會打著他們的旗號,躲避征稅……總而言之,大宋的財稅政策在歷代算是最好的,但絕不是完美無缺的,相反,漏洞一大堆,否則拗相公變法的核心也不會放在財政上面了……

  說了這么一大堆,王寧安是怎么打算的呢?

  他主張把鹽業的專賣廢掉,通過增加供給,讓鹽價降下來,朝廷掌控鹽場,以后凡是商人,都可以到朝廷鹽場采購食鹽,運回本地銷售。

  由于鹽價壓倒了極低的水平,私鹽就沒有了存在空間,朝廷抽取合理的稅金,王寧安估算過,大宋將近一億人口,每人每年,花100文吃鹽,其中30文交給朝廷,那么朝廷能拿到的鹽稅就是300萬貫。

  相比現在的1800萬貫,只有六分之一。

  看起來朝廷是損失了不少,可是別忙!

  以鹽為核心,朝廷就可以對大宗商品交易進行征稅。

  “陛下,以東南的絲綢為例,每年上千萬匹的交易量,如果朝廷能征一成的稅,就有千萬貫,還有瓷器,還有羊絨,茶葉等等,另外我大宋近些年,海外貿易繁榮,在海面上擁有的大型商船過萬,每年帶到海外的商品難以計數,又從海外帶回來眾多的產品,假如能把這些稅收上來,豈止增加幾千萬貫那么簡單!”

  文彥博聽著王寧安的話,越聽越怕,渾身不自覺哆嗦起來。

  他覺得這小子就是個瘋子,還是給徹頭徹尾,徹里徹外的瘋子!

  歷來涉及到了稅的部分,都是刨祖墳的大事,王寧安居然敢動心思,而且還動得這么大!你小子是不知道死嗎?

  “老臣不敢茍同,王大人這是異想天開,根本是胡來!”

  趙禎默默聽著王寧安的話,他倒是覺得王寧安說的有些道理,別的不說,就拿銅價來說,之前朝廷靠著銅器專賣,每年能賺幾百萬貫,看起來不少,可是這些錢幾乎都用來購買銅料,朝廷沒得到多少好處,還弄得銅器價格畸形,社會上鬧錢荒。

  自從壓低銅價之后,整個市面上銅價下來,鑄錢的成本也低了,囤積銅器的少了,囤積銅錢也更少了。

  最主要的是錢荒緩解了,經濟成倍繁榮,朝廷的稅收還相應增加了。

  趙禎很欣賞王寧安的知行合一,說得漂亮沒用,關鍵是有實際效果。壓低銅價,讓各方獲利,那壓低鹽價,會不會也產生同樣的效果呢?

  趙禎十分期待。

  “文相公,鹽法之弊,古已有之,百姓苦于鹽價高昂,朝廷被私鹽所擾,不得安寧,可以說朝廷受累,百姓受苦……老子圣人說過,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按王卿所說,鹽本就是尋常之物,不應該這么貴,壓下來鹽價,不正是興利除弊,讓百姓得到好處嗎?”

  趙禎的這套道理一出口,王寧安簡直手舞足蹈,淚流滿臉,他真想高呼三聲,吾皇萬歲!

  其實說起來很多事情就是一層窗戶紙,趙禎執掌江山幾十年,什么事情看不明白。王寧安的那一套玩了幾次,皇帝也嗅出了端倪,不會像最初那樣,感到驚為天人。相反,趙禎還能發現王寧安辦法的一些漏洞,從中拾遺補缺。

  “這樣,王卿的策略是因為對付西夏而起,進而引申到了鹽政上面。朕也不說他的想法對錯,至少可以在永興軍路和秦鳳路試一試。如果真能降低百姓負擔,還能維持一定稅收,朕就鼎力支持。”

  趙禎說完,笑著看了看文彥博,“文相公,你的意思呢?”

  文彥博還能說什么,他這些日子一直扮演忠心耿耿的狗腿子角色,如果這時候反對,豈不是以前的功課都白做了。

  文彥博很不情愿,卻也只能說道:“老臣愿意全力配合。”

  “好,朕希望你們能一心一意,多替朝廷考慮,不要總想著一己之私。王卿提到了關稅,提到了商船,他主張征稅,如果朕沒有記錯,王卿他們家的船隊可是全天下最大的一支!”

  趙禎說著,走到了王寧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欣慰道:“之前王卿提供水泥給文愛卿,文愛卿就說過,王大人年紀輕輕,卻處處以國事為重,不計私利,朕今天看到了,王卿,你沒有讓朕失望,朕希望每一個臣子都不讓朕失望——是不是,文愛卿?”

  文彥博打了一個哆嗦,連忙說道:“是,是,老臣一定竭盡心力,為陛下分憂。”

  從行宮出來,文彥博可不像進去的時候,那么和藹,老家伙臉上的都能刮下一層霜來!

  “王大人,你打什么算盤,老夫心里清楚,你能哄騙陛下,可哄騙不了我!”

  王寧安呵呵一聲,“文相公,你也太小覷咱們陛下了,我做什么事情,從來都不瞞著陛下,如果不是陛下看不慣某些人的作為,他會同意我的提議嗎?”

  “啊!”

  文彥博渾身一哆嗦,他的眼中露出了稍縱即逝的恐懼!

  沒錯啊,趙禎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可是光復了幽州,打敗了遼國,英明睿智,甚至在太宗之上,在民間的威望更是達到了頂點。

  以趙禎的智慧,不會看不懂王寧安的算盤,也不會猜不到后果,可是他依舊支持王寧安,甚至還敲打自己……

  文彥博想到這里,突然倒吸口冷氣。

  他上一次頂著天下之望,宣麻拜相,結果什么事情都沒干成,就因為惡了皇帝,被趕出了京城,在地方上吃了好多年的沙子,教訓不可謂不慘痛!

  以前的趙禎,就是個綿里藏針的家伙,誰被他溫和的面目欺騙,誰就要倒霉!

  這個大叔腹黑著呢!

  莫非這又是一道考題,是為了考驗自己的忠誠?

  文彥博的老心臟嘭嘭打鼓,他拼命閉著嘴,生怕一下子跳出來。

  過了好半晌,文彥博才擠出一絲笑容,“王大人,不知道能不能來蔽府一敘?”

  “求之不得!”

  王寧安爽快答應,到了晚上,他來到了文府,文彥博和文及甫親自迎接,把他請到了后花園的涼亭,這里四圈都是水,仆人根本進不到十丈之內,酒菜擺好之后,丫鬟家丁就被打發走了,文及甫親自伺候著。

  文彥博喝了一杯酒,接著酒勁兒,一臉的愁苦,“我說王大人,你可不能胡來啊,鹽稅動不得,商稅更動不得!你這么干,是要天下大亂啊!”

  王寧安回敬了一杯,他看了看文及甫,突然笑道:“文大少爺,銅價之戰,你打得不錯,我被你弄得慘兮兮的,差點崩盤……論起商業,你怕是比文相公還厲害吧,我的想法怎么樣,你說說!”

  文及甫十分謙恭,施禮道:“王大人有神鬼不測之能,在下愧不能及,只是在下想提醒王大人,西北的世家官紳,將門大戶,其中牽涉到私鹽的,不在少數,就拿洛陽城來說,有一半的百姓,其實吃的是私鹽。這里面有多少的利,牽連到多少人,王大人清楚,我們文家斷然不能跟王大人合作的!”

  “好,真是坦誠,我開始欣賞文公子了!”

  王寧安朗聲一笑,“文相公,假如我和你們合作開銀行呢?”

  他說的漫不經心,可是文家父子聽到,卻如遭雷擊,全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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