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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文彥博造的孽

  事情鬧到了這一步,不用文彥博說,王寧安也會查。

  一個工廠,幾百萬貫的收入,為了弄到這么多的錢,究竟都干了什么,簡直不敢想象。連趙曙都坐不住了,他讓狗牙兒跟著老文,省得老家伙使壞,銷毀罪證。

  王寧安立刻讓人去封了衙門的案卷,開始全面排查。

  這一查可真不得了,饑民放火搶常平倉,還僅僅是冰山一角。

  原來自從六七月開始,這類的案子就屢見不鮮,最近是因為文彥博趕來,發了一批救濟糧,勉強壓下去了,只是沒想到,在趙曙趕來的當晚,又爆發出來,將老家伙苦心營造的繁榮景象,戳得粉碎。

  除了搶糧之外,各地的殺人越貨,搶劫偷竊,各種案子,都比往年增加了十倍不止,另外,還有大批的百姓逃亡,許多人都跑到了鄰近的水泊梁山,據說那里聚集了成百上千的匪徒,氣焰十分囂張,朝廷已經派官兵清剿,可是當官兵出現,這些人都藏了起來,或是變成了普通的漁民,等到官兵離開,又立刻原形畢露,打家劫舍,到處搶掠。

  “陛下,王爺,因為水泊梁山地處鄆州境內,濟州的百姓逃亡,跑到了水泊,主要禍害的還是鄆州,如果去查鄆州的卷宗,只會比濟州嚴重百倍,只是鄆州沒人敢說,有苦難言!”王旁解釋道。

  趙曙把眼睛一瞪,“是因為文彥博嗎?他們怕得罪文相公?”

  王旁沒有吱聲,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這個文彥博,簡直可惡透頂!他眼睛里還有沒有大局?還有沒有百姓?”趙曙氣得拍桌子!

  王旁道:“陛下,王爺,有些事情,或許文相公也不清楚,下面的人也在瞞著他。”

  “一層瞞著一層,把朕當成聾子,瞎子嗎?”趙曙怒吼道:“你說,你給我說清楚,改種棉花以來,濟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旁秉承老爹的意思,留在地方,他除了觀察兗州的情況之外,也經常跑到濟州和單州來看看,因此很多情況,他是一清二楚。

  作為趙曙未來的二舅哥,他是沒什么可隱瞞的。

  文彥博推行改種棉花,很多佃戶就不高興……他們種田交租,剩下的就是糧食,可以填飽肚子,可種棉花,他們總不能吃棉桃吧?

  雖然說會收購棉花,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買糧食,但是糧價如何,又到哪里去買?很多事情都沒有講清楚,老百姓愿意干才怪。

  但問題是文彥博催得緊,而那些從江南來的大戶人家是商人,也沒有解釋的義務,而且這些田原本是孔家的,他們現在是主人,想種什么就種什么,佃戶不愿意干就滾蛋,反正不缺干活的人!

  為了盡快改種棉花,這些商人,還和當地的官吏聯手,他們把曾經依附孔家的打手,惡棍,地痞,流氓,無賴,混混……全都集中起來。

  利用這些人,去逼著百姓改種棉花,誰不答應,動輒打罵,還有更嚴重的,直接燒了房子,把人趕跑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趙曙氣得小臉都扭曲了,好你個文彥博,居然為了推行改種棉花,鬧出了這么大的亂子,頑固百姓死活,你,你老東西該死!

  王旁還不停止,他繼續講下去……改種的時候,鬧了一場亂子,等到百萬畝棉花種下去,亂子也沒有停止。

  因為棉田需要灌溉,用水比麥子高粱要多,當地又發生了爭搶水源的問題,傳統農戶和種棉農戶,種棉農戶之間斗得不亦樂乎。

  大戶商人豢養著打手無賴,他們也參與其中,王旁告訴趙曙和王寧安,根據他所知,至少因為爭水,死的人就有100多個,受傷更不知凡幾。

  好不容易等到了棉花采收,因為要在幾天之內,趁著晴天,把棉桃摘下來,早了晚了都不成。

  這幾天很辛苦,但是工錢也不少。

  很多老百姓都希望能多干點活兒,賺些錢,今年的糧食必須從外面購買,不多掙錢,就只有餓肚子。

  可結果呢?

  他們卻發現,真正收棉花的時候,那些大戶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許多奴隸……這些奴隸個子很矮,又長了一副羅圈腿,但是卻很勤勞。

  只要給點飯吃,就能從白天干到晚上,甚至夜里借著月光,也能趕工。

  奴隸的出現,又斷了老百姓的一條財路,富余的勞動力怨聲載道,只能擁到城里,搶奪有限的機會,把城市弄得烏七八糟。

  如果說這些亂子還能承受,但是在收購棉花的時候,卻是一場浩劫。

  大戶們依舊指著地痞無賴收購。

  試想,這幫人能不趁機占便宜嗎?

  朝廷收田賦,大斗進小斗出,地痞們更是推陳出新。

  他們故意不告訴收購的地點,老百姓只能提前到縣城等著,很多人一等就是兩三天,也沒有住的地方,也沒吃沒喝……熬得他們精疲力盡,這時候才來收購,價錢壓到了極限,老百姓只能含著淚出售。

  還有一些人故意找茬,把棉花的等級壓低,甚至干脆不要。

  好多老百姓忙活了一年,血本無歸。

  “夠了!”

  趙曙真是聽不下去了,他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師父,這個文彥博簡直草菅人命!去把他叫來,朕要問話!”

  王寧安很平靜,他仔細聽著王旁的介紹,這些亂象,他一點都不意外……別說是大宋朝,哪怕放到了后世,沒有仔細準備好,就急功近利,強行改變,不出亂子才怪呢!

  此刻的文彥博全然沒了昨天的趾高氣揚,他急得來回亂轉,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其實有些狀況他是聽說的,但是總沒有當回事,以為不是什么大事,可事到如今,文彥博也不敢馬虎,他把各種卷宗找出來,又詢問了地方的情況,他的頭立刻就大了!

  “你們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老文猛地舉起巴掌,狠狠甩了兒子文及甫一個嘴巴!

  “逆子啊,你爹的一世英名要毀了!”

  文及甫被打得滿眼冒金星,也滿心委屈,“爹,都是那些刁民不配合,兒子也沒有法子,還有那些江南來的棉商大戶,他們個個腰纏萬貫,肥的流油,結果還什么都斤斤計較。采收棉花,就給當地的百姓如何?讓他們賺一點口糧錢,也不至于鬧成這樣子!”

  “哼,你說這些有什么用?王寧安他會放過你爹嗎?”文彥博眼珠子都紅了。

  “爹,不管怎么說,我們增加了200多萬貫的稅收,功勞擺在那里,這點區區小事,陛下也不會窮追不舍的!”

  文彥博遲愣一下,搖了搖頭。

  “我告訴你,朝廷的事情,可大可小,全看上面怎么看。這一次二王肯定要借機掀起波瀾,不砍幾個腦袋,是過不了關的。”

  文彥博沉吟道:“無論如何,你先找出幾個人來,等陛下問我,拿他們頂罪。”

  文及甫傻眼了,“爹,這個不好吧……人家可是沖著你老的名頭來的,如果把人殺了,就再也沒人給咱們辦事了!”

  “呸!還想什么呢!要是這一關過不去,你爹都沒了!”

  文及甫被噴了一臉吐沫星子,沒法子,他慌里慌張,擬出了一個名單,其中包括兩個棉商大戶,還有幾個經手的吏員,以及地方上的流氓地痞。

  等剛把名單擬好,外面傳旨的就來了。

  文彥博只能硬著頭皮,來到了行宮。

  “老臣拜見陛下,老臣特來請罪!”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趙曙的聲音才幽幽傳來。

  “文相公,免禮吧!”

  等文彥博站直身體,趙曙又問道:“文相公,你有什么看法?”

  “啟奏陛下,種種亂象,老臣的確有罪……罪在監督不嚴,管理不善……老臣認為地方官吏枉顧民生,應該重罰,至于商戶,一心逐利,貪得無厭,半點不想著朝廷,更應該嚴懲不貸,老臣已經調查清楚了,這是幾個行徑惡劣的官吏,還有幾個黑心的商人,老臣懇請立刻處斬,以安民心!”

  說完,文彥博將名單拱手奉上。

  不得不說,文彥博的效率還挺高,看到這里,趙曙的怒氣也消了一些。

  “貪官墨吏,黑心商人,都要懲治,只是朕還有些疑惑,文相公,你看這些事情,都是因為棉紡工廠引起,該如何取舍?”

  這話問的,文彥博心里是拔涼拔涼的。

  “陛下,老臣以為棉紡工廠還是好的,畢竟增加了那么多歲入,朝廷南征北戰,開疆拓土,建萬世不拔的基業,都離不開錢……說到底,還是地方官吏和商人無良,辜負了圣恩,殘殺百姓,罪不容誅。老臣身為宰執,過去疏于監督,也是太過相信下面人的操守德行……老臣愿意一同領罪。”

  文彥博這個老貨,慣會避重就輕,推諉卸責,一番話聽起來頗有些道理,但實則全是推脫之詞,不斷給自己開脫辯解,把罪名全都推給了下面,他只是失察,只是糊涂……可事情能這么簡單嗎?

  “師父,你的意思呢?”

  趙曙問到了王寧安。

  “陛下,臣以為文相公也不用急著請罪,這一次的事情原定是做個比較,濟州的情況我們看到了……成果是有的,但是問題也不少。臣以為,不如再去兗州看看,兩相對比,權衡利弊,才能得出公平的判斷。文相公,不妨一起去兗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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