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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8章 一病不起

  聽到王寧安的話,司馬的身體微微一晃,但很快又恢復了,可臉上的慘白再也掩飾不住。他果然成了被老師拋棄的那一個。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明知道解決如此,但沒有到掀開的那一刻,就會充滿了期待。

  到底司馬光還是失望了。

  坦白講,他對師父還是有感情的。

  當年屈野河之戰,司馬光險些一蹶不振,如果不是王寧安拉了他一把,并且幫著他快速躥起,升入宰執一級,就沒有今日的司馬君實!

  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司馬光沒有在六藝學過,他早年受的教育,加上司馬家世代官宦的地位,使得他總是擺脫不了舊官僚的思維,做事也總是有意無意,向世家官僚,乃至金融豪商實力妥協……久而久之,他和王寧安堅持的方向出現了偏差,師徒兩個越走越遠,以至于鬧到了今天,不得不攤牌的地步。

  司馬深深吸口氣,努力平復情緒,可不管怎么努力,也都沒用。

  一生的功名利祿就這么完了,一輩子的追求戛然而止,他還有大把的年華,失去了地位,失去了權力……讓他怎么過?

  修書!

  真的要去修書嗎?

  司馬光當然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樣?

  司馬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

  他還想向老師求情,就算宰執不做了,去海外成不?像賈章那樣,拿一個總督,當海外天子,逍遙自在?

  想了許多,可是等司馬光再次抬起頭,王寧安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假如在前幾次,司馬光能主動去修書,王寧安肯定能給他庇護,保全他的名聲,甚至還能給他保留起復的可能。

  但是到了現在,司馬光一再執迷不悟,又繼續掀起風浪,王寧安也不留手了。

  他僅僅能保住司馬光的命。

  其余別的,那就無能為力了!

  “呂誨,司馬光已經上表請辭,到了這一步,你還不招供嗎?”

  這個案子也有兩三個月了,呂誨和進來的時候,已經判若兩人,骯臟、惡臭、污濁、干癟……他的臉上除了骨頭,就是蠟一般的皮,沒有半點肉。

  眼窩深深陷進去,眸子好像不時躍動的鬼火,很可怕。

  說句不好聽的,他這個人都關廢了!

  “司馬扛不住了?”

  呂誨哀嘆了數聲,終于緩緩道:“我的確將一筆20萬的款子,給了司馬光。”

  “那你知道司馬光拿這筆錢干什么了嗎?”

  “他怎么會和我說?不過不說我也清楚。”呂誨呵呵怪笑,“司馬光清高,他當然不愿意直接拿錢。可是偏偏他又喜歡修書,要知道搜集各種孤本,整理浩如煙海的史料,那是要花大錢的……我們送的這些錢,多半都流入了司馬的書局,大人一查便知!”

  負責審訊的官員互相看了看,全都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問了這么久,終于撬開了呂誨的嘴巴。

  大喜,天大喜事啊!

  負責領辦的呂惠卿如釋重負。

  終于,司馬光被扳倒了,誰也救不了他!

  事實證明,我才是師父最強的弟子!

  呂惠卿已經得到了消息,王安石有望再度出山。

  這點呂惠卿并不意外,畢竟只要王安石還是皇后的爹,太子的外公,皇上的老丈人,他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哪怕老師也攔不住。

  但是如今的朝堂和當年完全不一樣。

  新政學會積極吸收人才,理學也拼了命擴充兵馬,雙方基本上呈現你七我三的格局,中間的騎墻派已經沒什么存在空間了。

  王安石離開朝堂多年,昔日的黨羽都損失差不多了,就算給他首相的寶座,他也坐不穩!

  老師提拔章惇,以宰執兼任都察院,一來是整頓吏治需要,二來也是保護自己人,至于第三,無論如何,以王安石的身體,最多撐五年,接下來就是他呂惠卿的天下,誰也擋不住!

  如果不出意外,呂惠卿將會接次相,從政事堂最末躍升政事堂第二把交椅,他和章惇構成兩條臂膀,既是輔佐王安石,也是限制拗相公!

  過去了多年,師父還是寶刀不老,一出手就擊中要害。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么好遲疑的,擼起袖子,開工吧!

  呂惠卿有了盤算,而另一面,王安石的府邸,卻沒有太多的欣喜。包括已經恢復差不多的王雱,當年他為了老爹能出任首相,費盡了心思,連命都差點搭進去,那么驕傲的一個人,居然要裝瘋賣傻,用最屈辱的辦法保住了性命。

  王雱覺得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日子,每時每刻都想著如何一死了之……但誰也想不到,他挺過來了,還活了!

  不但他活了,父親居然真的有機會成為首相了。

  多年夙愿成真,怎么不高興啊?

  要是笑得出來,那就有鬼了。

  當年朝堂上還有蔡確等人,現在這幫人都被處理了,一個可用之人也沒有,空殼的首相,有什么趣味啊?

  “爹,您老還是辭了吧!”

  王雱說這話的時候,心頭仿佛被刀子戳了,不停流血,很是痛苦。

  拗相公也老得不成樣子,但是他眼神還十分充足。

  “元澤,你能看出其中的兇險很好,為父年老體衰,本不該摻和朝廷的事情,專心做研究就好,可為父怕啊!”

  “怕?爹爹有什么怕的?”

  “元澤,你知道吧?陛下前些日子就被蘇州等地混亂的出版市場,氣得半死,還大發雷霆,要求嚴查到底。”王安石起身,負手緩緩踱步。

  “這些年,臣子的權力,尤其是宰執諸公,越來越膨脹了。”王安石很無奈道:“陛下是少有的英主,進取心極強。雙方誰都不愿意退后,君臣之爭,只怕是不遠了。”

  王安石目光睿智,看透了如今朝局的本質,也點出了王寧安的無奈。

  理學這邊鬧騰,其實就是打著限制皇權,保護私有財產的旗號,說到底,還是君臣之間的斗爭。

  王寧安是帝師,但也是臣子,這就是他的尷尬之處,也是他為難的地方。

  “爹,既然王二郎都處理不好,您老又何必陷進去?”

  王安石搖了搖頭,“為父雖然不能阻止,但為父至少能延遲五年!有為父在,圣人不會難做,百官我會想辦法安撫……我們或許找不出解決之道,但為父相信,我大宋那么多才智之士,一定會拿出辦法的,只要能給他們時間!”

  聽完老爹的話,王雱微微嘆口氣。

  這么多年,他也沒有真正領悟老爹的苦心。

  現在王雱明白了,在王安石的心里,天下蒼生,江山社稷,永遠都排在最前面!老爹雖然功績不及王寧安,顯貴不及文彥博,但他絕對是大宋真正的圣人!

  “爹爹如此心胸,可比日月,孩兒服了!”

  王安石微微頷首,他的確是身體不濟,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父子兩個共同商議,拿出一套應對的辦法,畢竟只要陛下回來,首相更迭就要提上日程。

  就這樣,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月。

  在這半月之中,不斷有消息傳來,說圣駕要返回京城了,甚至有人準備盛大歡迎儀式,恭賀凱旋。

  可這樣的傳說雖然多,卻沒有變成現實。

  朝中的臣子,紛紛不安起來。

  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流連江南不歸?

  難道是喜歡了江南的山水,還是愛上了江南的美人?

  大家都在胡亂猜測,莫衷一是。

  這件事情甚至驚動了皇后王青,她剛剛誕下一個小公主。這個小妮子是趙曙出征之前懷上的,還想著他爹回來,能看到她降生人間呢!哪知道,趙曙居然遲遲不歸,甚至沒有消息!前些日子,她派了人去江南,想要替孩子討個名字,結果至今未歸,音信全無!

  “蘇相公,這是怎么回事?我是皇后,圣人是我的丈夫,殿下也在東南,我這個做妻子,做母親的,半點消息也沒有,你們的眼里,是不是早就沒有我了?”

  生產不久,王青還很虛弱,但是她的怒火,依舊可怕,蘇頌的鬢角已經冒汗了。

  “請皇后放心,陛下一切安好,不日就會返京!”

  “哼,不要拿這些謊話敷衍,你要是不知道,就去請燕王過來。”王青峨眉緊皺,斥責道:“沒聽見我的話?”

  蘇頌連連躬身,“皇后息怒,燕王殿下得到了密旨,已經在一天前,離開了京城,至于做什么去了,只怕唯有圣人知道。”

  王青反復盤問,都沒有問出什么,只好把蘇頌打發走了。

  那有人要問,王寧安真的南下了嗎?

  沒錯,他的確南下了,而且走得還十分著急。

  在王寧安的手里,有一份密報……原來就在數日之前,趙曙已經決定動身返京,再回來之前,趙曙答應兒子去芙蓉樓一觀。

  父子倆玩得很高興,從芙蓉樓下來,還意猶未盡,趙曙又帶著趙頊乘船,去爬了金山,之身“江水滔天,一島中立”的美景,沉醉其中,非常享受。

  直到日頭快落山,趙曙才和兒子收獲滿心的愉快,準備返回。

  事情就出在了這時候,趙曙再度登船,突然狂風大作,船只進了水,隨行人員都嚇壞了,還沒等救援的船只趕來,船就解體了,趙曙在江水里泡了近一刻鐘,才有船只趕來,把陛下救起,等回到行宮,趙曙就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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