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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9章 一夫當關文彥博

  上一次曹太后一個人殺上門,被狗牙兒鬧了一下,鎩羽而歸,這十天里,她越想越氣,身為太后,竟然被臣子擋路,連兒子都見不到,簡直不像話!

  曹太后已經是下定了決心,必須扳回來局面。

  她積極調動,把所有拿得上臺面的勢力都集中起來,要給王寧安來一個泰山壓頂,今天不交出皇帝,就別想善了!

  曹太后出現之后,從鳳輦上下來,沒等百官行禮,首先就啜泣起來。

  “哀家命苦,先帝走了十年,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好容易圣人長大成人,頂門立戶,哀家也是兩鬢斑白,垂垂老矣。”

  說到這里,曹太后仰起頭,看了看所有人,她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有些人露出同情的神色,有些人也不以為然,將腦袋扭到了一邊。

  曹太后不管這些,繼續自顧自說下去,“哀家不過是一個孤老婆子,算不得什么,可陛下病重,生命垂危,哀家是陛下的親娘,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這世上沒有不疼兒子的娘!不管龍體如何,總該讓我這個當娘的照顧他,看護他,這才是正辦!而不是把陛下放在一個臣子的手里,生死不知!”

  曹太后的聲音又提高了八度,“諸公都是社稷之臣,肩負天下重任,萬民仰望,江山社稷,祖宗基業,都在你們身上,匡扶君道,保護陛下,這是應盡之責,你們還遲疑嗎?”

  這句質問,充滿了威嚴,好多大臣都哆嗦了一下。

  首當其沖,站出來的就是三元及第馮京。

  這家伙在呂誨的案子里,也沒有干好事,司馬光又倒了,如果不是朝廷事情太多,沒工夫收拾他,馮京早就完蛋了。

  他心里清楚,只能把一切都壓在曹太后身上,只要幫著曹太后掌控了陛下,他不但能擺脫官司,沒準還能一步登天,成為宰執重臣!

  因此馮京是鐵了心,給曹太后當馬前卒。

  “太后所言極是,天子居九重之中,豈能輕易離開!潛邸非圣人所居之地,王寧安不過是一介臣子,如何能擔負好照顧圣人的重托?更何況現在圣人的病情不明,一切都聽燕王所說,這算什么?如果有圣旨傳出,是陛下的意思,還是燕王的意思?或者是潛邸之中,阿貓阿狗的意思?身為朝廷重臣,豈能糊里糊涂,連這等關系社稷存亡的大事也不在乎?”

  不愧是狀元之才,馮京滔滔不絕,每一句都說在點子上,在場不少中立的文臣都頻頻點頭,覺得馮狀元所言極是。

  曹太后更是露出笑容,難怪司馬光都喜歡用馮京,這家伙別的本事不行,可嘴皮子夠溜,咬人是一等一的!

  “馮先生見識高明,既然如此,就請諸位大人一起將陛下迎回宮中吧!”曹太后淡淡說道,頗有些志得意滿。

  就在此時,都察院掌院大學士章惇站了出來。

  “馮京!”他低喝了一聲,“陛下進京之時,已經降旨,要在潛邸暫住,當時降旨之時,你們為什么沒有反駁?”

  馮京一時語塞,但是他腦筋極快,立刻道:“當時我等怎么暫住是多長時間?如今十幾天過去了,陛下還遲遲沒有回宮,拖延下去,還不知道要多久,天下人心浮動,社稷不安,身為臣子,自然要面見陛下,恭請陛下回宮,以安人心!”

  “安人心?”

  章惇冷笑了一聲,“只是安人心?那陛下的龍體怎么辦?若是冒然回宮,病情加重,又該如何?更何況天下有何不安?民心有何不定?”

  呂惠卿立刻站出來,附和道:“圣天子勵精圖治,政事堂盡職盡責,更有都察院,議政會議,御史臺,審計司……各司其職,恪盡職守。我大宋國泰民安,沒有半分混亂之處。爾等顛倒黑白,憑空生事,才是禍亂之源!”

  呂惠卿罵了馮京幾句,也不等他回嘴,立刻對曹太后道:“太后明鏡,千萬不可被小人蠱惑,影響了陛下治病的大事,臣等以為,此時不宜回宮!至少在查清楚案子之前,不能回宮,以免有人暗害陛下!”

  兩位大學士毫不猶豫出頭,馮京再巧舌如簧,也人微言輕,說了不算,只能徒呼奈何。

  曹太后愣了一下,突然眼中垂淚,低聲抽泣。

  “哀家是陛下的親娘,豈會害了陛下?你們如此說話,是要置哀家于何地?”

  她這么一哭,果然有了效果。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方平站了出來,他邁步走到人群中間,沉著臉道:“呂相公,章相公,不管如何,老夫以為總要讓太后和皇后見見圣人,這是人之常情,你們不該攔著。”

  老牌的宰執出手,就是不一般。

  張方平沒有逼著把天子交出來,只是說要探望,貌似誰也不能阻攔,可一旦和趙曙見面,曹太后就可以更進一步,要求把皇帝帶走,那時候就不好拒絕了。

  他這是把一件事分成兩步走。

  張方平的這點手段,自然瞞不過老文,他看了看情況,尤其是向著潛邸的門看去,透過門縫,能看到里面人影閃動,貌似王寧安已經到了,只是他還沒出面而已。

  其實老文還想等等,但是他清楚,一旦王寧安出來,和曹太后撕破臉皮,就沒有任何回旋余地,他文相公也沒法表演了。

  老文決定不再等了!

  他疾步走過來,沖著張方平微微一笑,“張相公,你這話就錯了!”

  張方平悶聲道:“愿聞高論!”

  “哈哈哈,高論談不上,一點淺見而已。”文彥博一轉身,對著曹太后道:“老臣為人父,為人祖,當然知道父母拳拳之心。可陛下身為天子,斷然不能以常人之理約束。陛下乃是天下萬民的君父,是蒼生百姓的主心骨,不能有任何閃失。”老文又道:“太后可還記得,當年宮中就出了鉛毒的事情,后來太后也遭到了一次毒手,由此看來,皇宮并不能保證安全。”

  “陛下此番回京,立刻搬到了潛邸居住,先帝潛邸人員簡單,沒有亂七八糟的事情,正適合養病,燕王又是天子之師,先帝托孤的重臣,人品高潔,忠心不二,讓他保護陛下,情理之中,也是職責所在,老臣以為非常合適!”

  到底是文彥博,一番話把所有的攻擊都給擋住了,而且還說的入情入理,引來一群人頻頻贊許。

  曹太后眼睛都瞪圓了,她真是沒想到,姓文的居然叛變了!

  你老家伙就是個永遠喂不熟的白眼狼!

  曹太后是給了文彥博手諭的,她琢磨著就算老文不幫忙,只要他能閉嘴,靠著張方平,還有幾位大臣,一樣能逼著王寧安低頭。

  但曹太后低估了老文的不要臉勁兒!

  這老家伙不但倒戈,還給了曹太后一刀。

  無恥!

  無恥之尤!

  事到如今,有政事堂的相公,又有文彥博,都不用王寧安出面,曹太后就進不去潛邸的門,實在是氣死人了!

  曹太后想到這里,放聲大哭,不但自己哭,還把王青拉過來。

  王青才二十幾歲,雖然貴為皇后,哪里見過這么大的場面,面對群臣百官,她都傻了,只能任由曹太后擺布。

  曹太后抓著王青的手,眼淚不斷流淌,哭得傷心欲絕。

  “哀家命苦,老了連兒子都見不到,你還青春年少,卻也見不到自己的丈夫!我們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爺為什么要這么對待我們?先帝啊,你看看吧!這就是你留給皇兒的大臣!他們欺天了!”

  曹太后突然咬牙切齒,兇狠道:“你們閃開,誰敢攔著哀家看兒子,立刻打死!”

  外面鬧得亂哄哄的,狗牙兒跟在老爹身邊,手心已經冒汗了,他面對一個曹太后,當然可以耍橫,但是面對這么多人,你再耍無賴,就連那些中立的大臣,也不會站在這一邊,狗牙兒是沒辦法了,只能頻頻看向老爹。

  王寧安倒是非常從容,他微微邁步,就要出去!

  哪知道文彥博突然爆發了,老家伙把雙臂展開,橫在曹太后的面前,朗聲大笑道:“老夫年過七旬,早已將生死看淡!維護社稷,保護陛下,何惜一條老命!”

  他威嚴地盯著曹太后,毫不退讓。

  “太后若是想殺了老臣,只管動手就是,但老臣有一分氣,就斷然不會放太后進去!”

  文彥博的決然嚇傻了很多人,就連曹太后都有些遲疑,不知道如何是好。

  狗牙兒卻在院子里差點笑出來。

  這個文相公,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難怪老爹明知道他的德行,卻也舍不得下殺手,關鍵時刻,老文真管用啊!上次在議政會議如此,這次攔著曹太后,又是如此!

  文相公,夠爺們!

  不知不覺間,狗牙兒都開始欽佩文彥博了。

  正在這時候,一直沒吭聲的北海郡王趙允弼突出咳嗽了一聲。

  作為宗室當中,輩分最高,年紀最大的族長,他的態度至關重要。

  趙允弼沖著文彥博微微一笑,“文相公忠心耿耿,本王也非常欽佩,可外人不能見陛下,太后和皇后總能見見吧!我們這些趙家的不肖子孫,總能見見吧!”

  趙允弼臉色也陰沉下來,“文彥博,你還是閃開吧!”

  在門里的狗牙兒氣得暴跳如雷,趙允弼,你混蛋!我可是你的孫女婿,你為什么站在曹太后一邊?

  狗牙兒已經顧不得憤怒了,只能頻頻目視老爹,他覺得趙允弼說話了,文彥博怕是擋不住了。

  哪里知曉,就在趙允弼的話剛說完,文彥博朗聲狂笑,充滿了不屑!

  “老夫早就說過,陛下安危,非是天家之事,而是萬民之事,太后不可進,你北海郡王一樣進不去!”

  趙允弼臉黑了,他身后的宗室子弟一下子涌出一大幫!

  “文彥博,你目無君上,我們教訓你!”

  他們張牙舞爪,如狼似虎,奔著老文就沖上來,看樣子,簡直要把文彥博給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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