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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9章 寬夫兄,你可以休息了

  沉寂的政事堂,在一夜之間,就抓了幾十個人。

  除了京城之外,其他的各地,不少官員,也都在抓捕的名冊當中,已經安排人手去捉拿了。論起規模,甚至遠遠超過幾年前的云州一案。

  原本官場只是波譎云詭,各種勢力暗中運作,互相爭斗,卻沒有撕破臉皮。這一次卻是把臺面上的爭斗拿到了臺上,一上來就是玩命的架勢。

  哪怕久經風霜的文相公,也感到了心驚肉跳,不寒而栗。

  奶奶的,真是小覷了天下英雄。

  本以為王寧安這幾個徒弟不堪一擊,現在看起來,他們是咬人的狗不漏齒,沒準就是一直扮豬吃老虎,給老夫挖坑呢!

  失策,真是失策啊!

  俗話說,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領袖議政會議,抗衡太后,大獲全勝。

  拿到了一手好牌,結果就大意了,自以為是了。

  覺得連王寧安都不得不向自己低頭,這不是狂妄自大嗎?

  文彥博陷入了深刻的反省之中,可惜的是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明天就是議政會議,按理說要去審核立憲法案,他必須過去主持。

  只是現在政事堂拿到了多少證據,又有幾張底牌……他全都不清楚,這又怎么和他們斗啊?

  出其不意,陰險暗算,是老文最擅長的。

  可這一次他竟然想著堂堂正正,靠議政會議的規則取勝,哪里曉得,呂惠卿他們早就清楚,你玩套路,玩規矩,玩資歷,不管玩什么,都會被老文輕松虐殺,連半點僥幸都沒有。

  只有徹底撕下臉皮,跟他比狠,比手腕,比力量!

  這才有一絲勝算。

  不得不說,文相公在這一輪,的確是大意了。

  老文枯坐到了三更,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真是不年輕了,臉上皺紋密集,頭發花白,尋常人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就含飴弄孫,甚至都進了土里。

  他卻還要費盡心思爭斗算計,一年到頭,也休息不了幾天。

  多好的身體扛得住啊!

  更何況了,這幫年輕人都起來了,他們或許經驗差點,但是頭腦靈活,精力旺盛,最重要的是夠狠,夠殘暴!

  老文覺得自己就像是衰老的獸王,面對新興強者的挑戰,越發力不從心了。

  “爹,蘇轍和韓宗武到咱們門口拿人,您老應該出面,要是連他們都保不住,就沒人看得起老爹了。”文及甫抱怨道。

  老文苦笑著搖搖頭,“你當為父不想保他們?可問題是他們和陛下的案子攪在了一起,我怕把文家都搭進去!”

  “我不信!”

  文及甫搖頭,“這都幾個月了,該毀滅的證據都毀滅了,該死的人也都死了,這時候查什么?無非是虛張聲勢,只要我們能撐住,就不用怕!”

  到底是在軍及甫有點狠勁兒。

  老文也是一陣恍惚,他覺得兒子說的或許有理,但是他也真擔心政事堂能拿到一點鐵證……他很猶豫,很糾結。

  假如倒退二十年,或許就不會這么遲疑不決……這就是老了吧!

  “你想過沒有,這么多年,王寧安辦了多少案子,又有多少人倒在了他的手下……我可以小覷呂惠卿和章惇,但是絕不會小瞧王寧安……假如這次抓人是王寧安布置的,又該如何?”

  “這……”

  文及甫這下子無語了。

  是啊,你可以不在乎政事堂,但是不能不在乎秦王。

  “爹,你說秦王手里有證據?”

  文彥博搖了搖頭,“這種事情用得著證據嗎?只要大約有個方向,直接抓人就是了,要是讓為父來辦,只怕牽連的人會更多,殺一個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啊!”

  文及甫的臉白了,還是慘白慘白的那種,冷汗從鬢角流下來,他是真有些怕了。

  “爹,那你看該怎么辦?”

  文彥博看了看外面,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他的心卻還是一片灰暗。

  “老夫也不知道啊!”

  正在這時候,外面雞鳴響起,到了去議政會議的時候了。

  “走吧,老夫不能讓幾個小輩嚇到,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老文咬了咬牙,他洗漱收拾,換上紫袍金魚袋,一絲不茍,直到半個時辰之后,才從家里緩緩出來。

  到了門外,老文還回看了一眼,他心里有種很不好的預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呸呸呸,不要這么不吉利的想法!

  老文拼命搖頭,卻沒法清除掉,只能暗暗嘆息。

  但不管怎么說,到了議政會議之后,老文還是神采飛揚,氣勢十足。

  他這一來,許許多多人都迎了上來。

  昨天這一夜,沒幾個人能睡好,大家伙眼睛都是紅的,一個個惶惶不安,生怕會牽連到自己!

  “文相公,你可算來了!”

  眾人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樣,老文板著臉,教訓道:“都在這干什么?我們是議政會議,今天要討論國家大事,關乎千秋社稷,江山安穩……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拿出為天地立心的勇氣,一起審核法案!”

  老文的話雖然空,但好歹穩住了人心,大家都跟著進入了議政會議。

  按照往常的規矩坐好,今天的議政會議,除了政事堂的諸公沒有趕到,還有5個議政卿沒有來,其中一人是病假,另外四個都是被抓走了。

  老文的心就是一顫。

  不光是隋安和甘公瑾,還有別人,政事堂是真夠狠的!

  這種情況之下,替這幾個人出頭風險太大,不出頭也不成……老文眼珠轉了轉,干脆還是放過算了。

  “議政卿100位,實到86位,符合人數要求,現在開會!”

  老文說完,就拿出政事堂遞交的立憲草案,他身為議政領班,需要逐條閱讀,然后和下面的人商議表決。

  文彥博清了清嗓子,就要開始念。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跑進來,大聲吼道:“呂相公,章相公,蘇尚書,曾尚書,韓尚書,王尚書……到!”

  伴隨這一嗓子,呂惠卿帶領著政事堂出現在了議政會議。

  呂惠卿同樣一夜沒睡,但是他精氣神十足,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干勁,臉上笑容和煦,彬彬有禮、但是在別人看來,那就是猙獰可怖,沒按好心了!

  呂惠卿快步走到了領班的主席臺,沖著文彥博深深一躬。

  “我等遲到了,請文相公見諒。”

  老文瞥了他們一眼,輕笑道:“呂相公國事操勞,不比老夫,能專心議政會議。更何況你們來的正是時候,歸坐議政吧!”

  他說完,卻發現呂惠卿沒動。

  文彥博就皺眉了,“怎么,莫非呂相公還有事?”

  “呵呵,的確有事。”

  呂惠卿說著,就往前走了兩步,和老文都站在了臺上,兩個人正面相對……呂惠卿比文彥博矮了大半頭,但在別人看來,這一刻呂惠卿氣場兩米八,絲毫不比文彥博差。

  而且兩人一個是冉冉東升,一個則是沉沉西墜,不可同日而語。

  僵持了半晌,呂惠卿打破沉默,道:“文相公,昨夜的事情,我想和大家伙說一說。”

  那意思你老該一邊去了!

  文彥博深深吸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請便!”

  就這樣,呂惠卿站到了萬眾矚目的中間,全場所有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諸公想必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本閣就在此向大家通報一下。”呂惠卿頓了頓,“過去幾個月,政事堂一直在調查,我們已經拿到了一些線索,其中包括陛下當時乘坐的龍船殘骸,根據調查,是有人提前損壞了龍船……負責接待陛下的江南行省,還有兩浙行省,大小官吏已經被拿下了,另外禁軍當中,保護天子不力,也被抓捕,政事堂正匯同刑部,一起調查這個案子!”

  “弒君殺父,罪孽滔天,喪心病狂!如此惡徒,若是不能繩之以法,嚴懲不貸,我等又有什么臉面,去面對天子,面對百姓蒼生!此等案子,若是不能昭示天下,令罪犯伏法,又有何臉面,位列朝堂之上?”

  呂惠卿的話就像是刀子一樣,刺到了每個人的心頭,即便沒有什么牽連,也難免不寒而栗。

  沉寂了一會兒,呂惠卿繼續道:“立憲草案,繼續審核,這個法案關系重大,我希望大家能夠先用心研究,體會其中的用意,再仔細權衡,最后三思而后表決……老百姓說慢工出細活,這么大的一個法案,更不能草率。”他沖著文彥博笑了笑,“文相公,你以為呢?”

  “啊!”

  老文沉吟了一下,也只能笑笑,“既然如此,就聽呂相公的,大家先分頭討論法案吧!”

  呂惠卿說完之后,就起身,帶著幾位相公離開。

  議政會議重新恢復了安靜,可現在誰還有心思審核研究啊!

  弒君大案,挑破了,掀開了,這是要人頭滾滾,興起大獄啊?

  每個人都有種烏云壓頂的感覺,不寒而栗……文彥博枯坐在椅子上,久久沒動動靜,如果仔細看看,他的眼神都是散的。

  “文相公,文相公!”

  “啊!什么事?”

  “是秦王。”書吏在老文的耳邊道:“秦王請文相公過去。”

  “哦,哦!”

  失魂落魄的文彥博,終于見到了王寧安!

  “你教的好徒弟,真是不簡單啊!”

  王寧安哈哈一笑,“小崽子們不爭氣,以往讓寬夫兄笑話了。”

  老文更氣了,老夫還想繼續笑話他們呢!八成現在他們在笑話我呢!

  “是這樣的,渤海行省那邊剛剛通過了新一屆議政卿的名單,他們不準備提名寬夫兄了。”王寧安笑呵呵道。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文彥博一時恍惚,王寧安解釋道:“不只是渤海行省,其他行省也都是如此,新一屆的議政卿已經確定了,我的意思是……寬夫兄,你可以休息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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