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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1章 皇帝的價碼

  來到幽州三個月,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休息睡眠……趙曙的病情得到了緩解,不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康復顯然沒有那么快。

  在這三個月里,趙曙沒有看任何的新聞消息,只是安心高臥,最多看一點輕松的文章,聽一聽音樂。

  隔絕一切打擾,皇帝終于不用勞心傷神……只是這一次的消息卻不能瞞著趙曙了,是狗牙兒親自送來的。

  他咬著牙,瞪著眼,怒氣填胸。

  “呀呀呸的,這個馮京簡直喪盡天良!”

  他破口大罵,趙曙好奇拿過邸報,從頭看了一遍,手指也顫抖起來。

  閉目思索了許久,他終于記起了自己被暗算的前后……他病情恢復,就準備帶著太子去芙蓉樓,完成當初的許諾。

  這本是一件尋常的事情,竟成為了一些人暗算他的機會。

  因為皇帝和太子出巡,自然要禮部負責流程安排,馮京就順理成章,擁有了安排的權力……他精心籌劃,讓趙曙和趙頊玩得酣暢淋漓,痛快無比。

  有了興致,皇帝當然不愿意輕易離開,而是詢問還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這是人之常情,作為一個沒到而立之年的人,趙曙也是挺好玩的。

  這時候負責陪伴的官員就順勢提出,說金山的景色極好,廟宇靈驗,能拜佛,能看江景,好話一籮筐,自然吸引皇帝過去。

  等到了金山,他們才提出水深太淺,不能通行大船。

  金山近在咫尺,趙曙當然不能半途而廢,他立刻答應換乘小船去金山……結果船只沉沒,禁軍的船只救援不及,他就被丟在江里,差不多一刻鐘,險些丟了性命,甚至在船上,還中了毒……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當時以為沒什么不妥,只是趕巧了。

  現在回頭去想,卻處處都是陷阱,簡直是處心積慮,用心良苦!

  想到了激動處,趙曙又咳嗽起來,臉色漲紅,脖子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陛下,這個案子我爹已經著手處理,那些卷入其中的亂臣賊子,一個都逃不掉,一定要滅了他們的九族,讓他們知道弒君的后果!”狗牙兒義憤填膺。

  趙曙微微點頭,“有師父在,這個案子當然能查得清楚……可,可我擔心啊!”

  “陛下擔心什么?”

  “哎……自古以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而且血脈相傳,良莠不齊,光靠著一個人的智慧,如何能勝得過千千萬萬的人杰。他們想要算計皇帝,實在是太容易了,不知不覺,就落入了陷阱,連如何丟了性命都不知道,朕是如此,皇兒將來,怕是也逃不過這個命運,朕,朕不能不擔心!”

  說到這里,趙曙的臉色越發蒼白。

  狗牙兒立刻道:“陛下擔心的有理,但是臣以為陛下也不是一個人!”

  “不是?”

  “當然!”狗牙兒一拍胸膛,“至少臣,還有那么多禁軍弟兄都是忠于陛下的……這次陛下被暗算,是因為防備不周。我已經下令,從軍中挑選忠心精明的將士,讓他們組成內衛,保護陛下的安全。”

  狗牙兒道:“這些人必須身家清白,沒有任何瑕疵,而且忠心耿耿,還要精明過人……陛下日后的行程,要嚴格保密,所經過的地方,都要由他們負責檢查,喝的水,吃的飯,坐的椅子,睡的床,都要反復確認……”

  狗牙兒一口氣講了上百條規范,全是如何保護皇帝安全。

  趙曙聽在心里,暖烘烘的,看起來他真的是用心了,皇帝的安全,當然要做到萬無一失,接下來想要暗算趙曙,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無論多嚴密的防范,總會有漏洞的。

  天長日久,水滴石穿,難免不會被算計。

  要想真正的安全,該怎么辦呢?

  趙曙是個心思很重的人,這也和他的成長有關系,畢竟父親早喪,又和母親不和,一直以來,他都很沒有安全感,即便是有老師輔佐,也改不了毛病。要不然也不會神思損傷,險些要了性命。

  他第一次失眠了,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覺。

  百無聊賴,趙曙突然發現了床頭上的一摞書,隨手抽出了一本道德經。

  老子的五千言,道盡了人間的智慧,絕對是眾經之首,無與倫比……趙曙翻看著,越來越被書中的箴言吸引,當讀到一句的時候,情不自禁念了出來:“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趙曙念了三遍,似有所悟,皺在一起的眉頭舒展開了,可隨后又皺了起來。

  “的確……只要放了權,就不會被算計了,可,可皇帝的職責又去哪了?九州萬方,億兆黎民,誰給他們做主啊?”

  趙曙糾結著……京城那邊卻是快刀斬亂麻,不用王寧安下令,呂惠卿這幫人直接動手了,他們捉拿了東南兩省的官吏,直接塞到了天牢。

  這幫人最初還都是死鴨子嘴硬,不愿意開口。

  呂惠卿也不著急,他下令嚴查,要不了多久,就拿出了一大堆的黑資料。

  有貪墨的,有枉法的,有草菅人命的……他把山一樣的罪狀放在這幫人的面前。

  不招供可以,朝廷一樣可以拿這些罪狀弄死你們,甚至還能滅了滿門,半點沒有僥幸的。但假如招供了,雖然是弒君大案,但畢竟是從犯,而且當時的情況,很多人也不知道是要暗算皇帝,雖然能夠保住性命,或者說至少保護住家人……何去何從,自己做選擇吧!

  呂惠卿夠狠,而韓宗武也是老刑名,平時老實巴交,到了關鍵時刻,也是一肚子壞水,他居然被罪犯的家人都找來。

  每天定時見面,白發蒼蒼的父母,還沒長大的孩子,嬌弱美麗的妻子……輪番哭泣,就算是鐵打的人,心都碎了。

  不出十天,有幾個意志力弱的就開口了……其中以兵部侍郎甘公瑾交代的內容最多。

  “你身為兵部侍郎,陛下在蘇州行宮期間,雖然安全由禁軍負責,但是外圍還是地方人馬,是由你們兵部安排,水師船只也是你們負責,陛下落水,這么大的事情,你們能撇清關系嗎?”

  韓宗武道:“你的家人就在對面,你的一雙兒女才十歲而已,你愿意扛罪,立刻就是滅門之禍,如果你愿意招供,或許還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你總不想斷子絕孫吧?”

  “你,你!”甘公瑾吹胡子瞪眼,半晌無奈,又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我,我的確得到了一些消息,但,但我的確不知道,那是弒君啊!”他仰起頭,淚水都嚇出來了,“要是知道,我絕不敢干的!”

  “本官姑且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但是指使你的人是誰,從實招來!”

  “是,是馮侍郎!”

  “馮京嗎?”

  “嗯!”

  “可是他卻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看要不要和他對質?”

  甘公瑾遲愣一下,搖了搖頭,“韓大人,就在我女兒的衣服里,縫著一封信,那是我留給她保命用的,正是馮京的手書,他囑咐我燒了,可我沒,沒敢……”

  韓宗武哼了一聲,“好一個沒敢!這么說,你也知道那是了不得的大事?你還敢跟著他做,你就不怕嗎?”

  “啊!”

  甘公瑾臉色一變,明顯發覺是自己失言了,他想辯解,但是韓宗武不給他機會。

  “區區馮京,和你平級而已,絕對沒有那個膽子,也沒有那個本事,他穿針引線可以,但是卻不是背后的主謀!”

  韓宗武更加厲聲道:“是誰?誰給你們下的命令?”

  “我,我不知道!”

  他慌忙搖頭,眼神之中,寫滿了惶恐不安。

  韓宗武冷笑道:“你不招本官也有辦法追查下去,來人,先把那封信給本官找出來!”

  有獄卒過去,不多時,從甘公瑾女兒的小襖里,找出了一封密信,雖然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但是上面的字跡沒幾個人不認識!

  “哈哈哈,果然是三元馮京之手!”

  韓宗武沖著甘公瑾冷冷一笑,“你現在招供還不晚,萬一馮京要是招供了,本官就算是想保你,也保不住了!”

  “啊!”

  在這一剎那,甘公瑾的臉色是灰白的,他的嘴角動了動,最終卻沒有開口。

  韓宗武當然覺察到了甘公瑾的情況,但是他現在不想費功夫了,而是直接去找了馮京……

  “馮狀元,這是你的手筆吧?”

  韓宗武把密信舉起,馮京掃了一眼,頓時搖頭,“你少拿亂七八糟的東西誣陷我,我根本沒做過!”

  他嘴很硬,但是韓宗武卻發現在出示密信的時候,他的嘴角抽搐了兩下,顯然心虛得很。

  “你現在不愿意招供,要不了多久,本官就會讓你主動開口的。”

  韓宗武回到了刑部,正巧章惇等在這里。

  “怎么樣,查出來了?”

  韓宗武沉著臉道:“現在甘公瑾和馮京都有點承受不住壓力,但是想要撬開他們的嘴,還差著一些火候。”

  章惇哈哈一笑,“我就是給你送壓力來的。”

  “哦,子厚兄拿到了證據?”

  “嗯!”

  章惇道:“我們都察院和刑部不一樣,你們是專注刑名,我們是專心經濟……你瞧瞧吧,這是我查馮京所有賬目往來的情況……我發現他有一大筆錢,是從西域匯過來的。”

  “西域?”

  “嗯,差不多是二十萬兩黃金!”

  “啊?這么多?”韓宗武都被嚇了一跳,“子厚兄,莫非這筆錢就是殺陛下的傭金?”

  “很有可能!”章惇瞇縫著眼睛,緩緩道:“能出得起這么多錢,又是西域的,可沒幾個人啊!”他的眼前立刻閃出了幾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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