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快想想辦法吧!”
文及甫急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身為議政會議領班,他手上的權柄可不小,地位甚至在六部尚書之上,和諸位相公是平級的,尋常的事情當然不會讓他如此失態。可就在剛剛,禁軍出動,一口氣抓了17個議政卿。
其中有15個是理學出身,還有2個是文家的子弟兵。
文及甫當然不愿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被抓走。他想攔著,可問題是秦王世子親自帶隊,這小子簡直就是混世魔王,毫不講道理。比起他爹當年還要霸道,更不講情誼臉面。
“世子,你可別忘了,我是你二弟的岳父,咱們可是親家!”文及甫紅著眼睛道:“你就如此不給老夫面子嗎?”
“面子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的!”狗牙兒湊到耳邊,不屑道:“文大人,多虧了咱們還是親家,不然我早就抓你了!”
文及甫把老臉一沉,怒火沖天。
小兔崽子,你爹欺負我們父子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敢欺負我們,還有沒有規矩了?
“世子要是覺得我該抓,那就下手吧!”
狗牙兒輕蔑一瞥,“姓文的,少在這里裝蒜!我要是沒記錯,當年銅價大戰的時候,你就是元兇之一……結果辦了汝南王府,辦了大相國寺,靠著你爹的庇護,你脫身了,這么多年過去,別以為就沒事了!送你一句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
文及甫被懟得老臉煞白,嘴角動了好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個字,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他雖然沒有老文的敏捷,但也不傻。
很明顯,這次王寧安再也沒有顧忌了。
比如佛印,比如邵庸,當年都幫著王寧安做過事情,所以這兩位覺得憑著老交情,他們只要不做過分的事情,沒人能把他們怎么樣。
可結果呢,就給抓起來了!
再說文家。
雖然幾次爭斗,但是雙方都沒真正撕破臉皮,可狗牙兒把當年的事情翻出來,連一點情面都不講了。
這是要算總賬啊!
文及甫能不怕嗎?
他也顧不得丟人,從議政會議出來,留下一大堆慌亂的議政卿,直接跑回家里,求助老爹。
“爹啊,我的兩條腿都軟了,我,我真是怕啊!”
文彥博長嘆了一聲,“你怕,我更怕啊!”他把空酒瓶子扔在一邊,痛苦糾結道:“錯了,為父還是錯了!”
罕見的,老文主動認錯,莫非老爹也要認輸了?
文及甫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從萬丈高樓摔下去,頓時失去了主心骨。
“爹!”
文彥博無可奈何,越發頹喪。
“兒啊,為父也不瞞著你……王寧安不想背叛朝廷,我知道,可我總覺得誰不想成為九五至尊?就算王寧安不松口,他手下那么多人,還有他的兒子,為父只要把勢頭造起來,他也只能順從。為父就能坐收漁利,穩穩當當,成為定策功臣,重回政事堂,享受無上風光。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為父就是不甘心!”
老文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他算計的不可謂不精明,時機也恰到好處。
可惜的是他沒有料到,當請愿團發動起來,政事堂的諸公,王寧安的弟子,居然沒一個人出來迎合,這也就罷了,為什么出手摧毀請愿團的竟然是秦王世子!
臭小子,你難道不知道,你爹當了皇帝,你受益最大!
這世上的人怎么了?
難道不要利益了嗎?
文彥博是百思不解,但是他很清楚,從龍功臣的夢碎了,連王寧安的兒子都不認同,誰還敢繼續擁立王寧安了?
就差了一招棋啊!
老文是又絕望,又悔恨。
其實要讓王寧安來說,文彥博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太小覷天下英雄了。
誠然,大多數人都是追逐自己的利益,都是盼著利益最大化,為此不惜用盡手段權謀,沒什么不敢干的……但假如所有人都是這樣,這天下還能稱之為天下嗎?還能有盛世繁華嗎?
所謂看山是山這是第一境界,看山不是山只是第二層境界,上面還有一個看山還是山呢!
固然史冊人物,不盡完美,但也絕不是一無是處。
至少王寧安,還有政事堂的諸公,包括千千萬萬的學者,新政學會的成員……大家都在思考著,自身的利益當然要顧及,但是天下長治久安,永遠富強昌盛,更是大家的追求。
永遠自私自利的老文,是不會相信有正能量的,所以他很凄慘,比他更慘的是理學!
先是抓了15人,接著以這些人作為突破口,還有邵庸的供狀,一共牽連到了70多人,可以說,在京的理學議政卿,幾乎一掃而光。
楊時也沒有跑掉,直接被抓了。
“你們怎么能胡來?我們是議政卿,背負百姓重托,隨便抓我們,不怕萬民之怒嗎?”
面對楊時的咆哮,蔡京只是淡然一笑,“現在想起百姓了,你們和叛賊勾結,給他們送槍送餉,助長叛賊勢力,弄得海外貿易斷絕,我大宋糧價飛漲,人心惶惶。那時候,你們怎么不想想,自己肩上的責任!”
“你!你胡說!”楊時明顯語氣慌亂了,他當然虧心,理學在海外有著龐大的勢力,沒有他們煽動,各個殖民地不會一起鬧事,更不會想到抵制大宋的貨幣,切斷貿易這種損招。
楊時覺得有天竺在前面撐著,朝廷顧及不到他們,可結果呢,天竺迅速被擺平,接著他們又把希望放在請愿團上面。
借著擁立王寧安,轉移焦點,最好引起君臣沖突,他們又能坐山觀虎斗。
只是想不到,所謂的妙計,一招不如一招。
這回人家直接拿人了!
也太大膽了!
楊時覺得自己還算是人物,朝廷這么干,置議政會議于何地、難道就沒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嗎?
他還真想多了,經過短暫的混亂之后,各地的大員,有份量的學者,幾乎同時發聲,他們把矛頭對準了金融集團,對準了請愿團!
本來這二者分開的話,還不好對付,但是誰讓他們勾結到了一起,妄圖制造更大的壓力!這就是取死有道了。
文相公正給兒子分析情況,他的話可謂是鞭辟入里。
“假如只是請愿團,擁立王寧安登基,他還真不好下手,輕了不是,重了不是,往自己身上割肉,這是最難的。可現在金融勢力攪進來,反而給了他充足的借口。”
文及甫驚訝道:“爹,他們是想把金融勢力的罪過,栽給請愿團?”
“僅僅如此就好了!假如為父坐在王寧安的位置,恐怕還會把請愿團的罪,安到金融勢力上面,雙方全都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朝廷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這回你爹可是真糊涂了!走了一步最錯的棋啊!”
文彥博指天罵地,后悔不跌。
王寧安清理金融勢力,遇到了很大阻力,也有不少人同情他們,輿論上還有很強烈的聲音,不然也沒法推出張方平,狂噴王寧安了。
同樣的,請愿團也很有民間基礎,許多人都單純覺得,秦王做了這么多事情,對天下有恩,支持他當皇帝,沒什么不好。
無論是單純整頓金融,還是單純處理請愿團,都會遇到麻煩。
按理說兩個麻煩一起來,豈不是一加一大于二嗎?讓王寧安更頭疼嗎?
可實際上呢?
恰恰相反!
這兩個是正負1湊到了一起,直接自我消耗了。
請愿團勾結金融勢力,勾結叛軍,那就證明他們不是為了擁立秦王,不是真心為了天下蒼生好,而是為了擾亂大宋江山,既然初衷就不對,他們的主張也就一錢不值,甚至受到了支持王寧安的商民百姓的唾棄。
請愿團從各方熱衷的寵兒,一夜之間,變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金主不出錢,普通成員紛紛作鳥獸散,起來的多快,倒下去的就多快!
至于金融勢力結合請愿團,則是表明他們要造反謀逆,奪取趙宋江山,居心叵測,更加該死!
一句話,這二者的合作,非但沒有造成強大的聲勢,反而給了王寧安鏟除他們的絕好理由。
兩京的抓捕行動,是秦王世子和蔡京負責,其他各省的行動,都由專門的人員操持,調動人馬,強力出擊,果斷撲滅。
動作干凈利落,僅僅不到半月,從南到北,請愿團消失了不說,還有1300多名和金融有關系的人員,包括銀行的高層,背后的股東,都給塞進了大獄。
在眾多人物當中,重中之重,還是張方平!
這位張相公先是替金融勢力抨擊王寧安,接著又轉身成了請愿團的頭兒,兩件事情他都摻和了,連續錯了兩次,也真是夠倒霉的!
“張相公,你一個人扛不下這么大的罪責,還有誰是你的同伙,立刻招供!”狗牙兒直接問道:“是不是還有文彥博?我已經查到了,你幾次去拜會老文,你們都談了什么?”
張方平這些日子是徹底廢了,心氣全無,認命了。
“我們談了請愿團的事情,他讓我上書,替秦王討要九錫。”
“只有這些?天竺的叛亂,殖民地鬧事,就沒有文彥博的黑手?”狗牙兒大聲叱問,逼著張方平回答。
而此刻的文府,已經是大門緊閉,人人自危。
文彥博含著老淚,給小彘寫下絕筆:“老夫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但一人有罪,不必遷禍家人……還請賢婿周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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