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走進大廳后,李昂瑞克就迎了過來,一邊自我介紹,一邊邀請安格爾入座。
安格爾看了一眼座上賓,辛迪婭面帶微笑坦然接受了打量,麥格妲則在安格爾眼神掃過來時,臉頰一紅微微低下頭。
李昂瑞克指著右手座的中年貴婦介紹道:“這是我的妻子,辛迪婭。”
然后他又指著麥格妲,輕聲嘆氣:“麥格妲你低頭干什么,還不過來和大人道歉。”
麥格妲聽罷,立刻站了起來,含羞帶怯的向安格爾福禮:“大人,上次是我……”
不等麥格妲說完,安格爾便移開了眼神,看向李昂瑞克:“省些說話的力氣,不用道歉了,該懲罰的已經懲罰過了,我不會追究。”
麥格妲愣在當場。
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但安格爾全程沒有理會她,這讓麥格妲原本想好的充滿情感的致歉與道白,全都化為了滿臉的漲紅。
——都是憋出來的。
安格爾從善如流的坐在左手席,這是傳統貴族禮儀中除開主人位,最為尊貴的客位。
“不知大人如何稱呼?”李昂瑞克坐下后,說話開始謹慎斟酌。
安格爾原本是想說出自己的真名,但回頭一想,既然在魔術師那邊他都用了代號,干脆就繼續用下去吧:“假面。”
不說姓名,卻言一個不知所謂的代號,這是個很失禮的行為。但李昂瑞克只是表情一僵,便順著話說下去:“原來是假面大人,麥格妲前些天太失禮,雖然大人說不追究,但作為父親的內心還是很不好受,我在這里代小女鄭重的向大人道個歉。”
說罷,李昂瑞克倒酒自罰。
安格爾這次沒有打斷他的道歉,這讓坐在一旁的麥格妲心中升起一絲委屈。
等到李昂瑞克作態完畢,安格爾才似笑非笑的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安格爾的話,讓眾人一愣。先前不是說不用道歉嗎?怎么現在又說,道歉他接受了?
李昂瑞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安格爾是在拐著彎說他教女無方,對于女兒麥格妲的無禮,他可以用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態度忽略,但對于導致麥格妲如此無禮的主因——家教不嚴,安格爾其實是門清的。
所以,麥格妲的道歉,他只是不追究;而李昂瑞克的道歉,他才表示原諒。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安格爾的潛臺詞都聽出來了。麥格妲的眼圈一紅,正想說些什么,她的大腿就被坐在旁邊的母親辛迪婭按住了。辛迪婭用警告的眼神瞟了麥格妲一眼,轉過頭時又是滿面笑容。
“唉,這都怪我教女無方,只有麥格妲一個孩子,平日里驕縱慣了。從即日起,我會請最嚴苛的禮儀官教導她,在接下來的半年內,我會嚴管麥格妲,直到她能從內至外蛻變方能出門。”
李昂瑞克說的儼然是一個禁足令,這讓渴望自由生活的麥格妲急的想要立刻爭辯,但辛迪婭在桌下狠狠的按住她,麥格妲最終也只能委屈的點點頭。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你邀請我來,該不是單純就為了這件事吧?”安格爾可沒時間浪費到親情劇碼上。
一邊說著,安格爾一邊拿起桌上的精致杯子,李昂瑞克立刻用眼神示意旁邊的酒侍摻酒,但安格爾制止了酒侍,一股魔力從體內模型往外輸送。
輕輕的一搖,杯子的水就滿上了。
“酒會干預情緒,擾亂思維。比起酒,我更喜歡喝白水。”其實安格爾想說的是“最愛喝的是茶”,但他怕話一說出來,李昂瑞克就真的上茶了。但他指的是奶茶,而不是普通貴族愛喝的那種古里古怪的酵茶。
安格爾的這一出“無中生有”的奇妙手段,震撼住了在場所有人。
好半晌,李昂瑞克才回過神來,強作鎮定道:“我請大人您來,主要就是為了道歉,還有一些小事想求教大人。”
安格爾抬眼,沒有說什么,只是示意李昂瑞克繼續。
李昂瑞克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示意辛迪婭帶著麥格妲離開。然后又遣走了大廳里所有的人,只留下管家在旁伺候。
“我就想知道,假面大人是不是傳說中的……巫師?”
安格爾頓了頓,他原本還想找機會詢問李昂瑞克知不知道一些巫師的消息,沒想到他還沒問出口,李昂瑞克就已經先問出來了。
“當然,大人不回答也可以。就單純只是我的一點好奇心。”李昂瑞克見安格爾身形一頓,生怕對方不開心,立刻補充道。
安格爾淡淡笑道:“回答當然可以,但在回答之前我想知道,伯爵是從何處了解到巫師的事情?”
李昂瑞克對這個問題沒有任何疑慮:“我的家族延綿了近九百年,記載過很多秘辛。其中有提到過巫師的事情,不過以往我都當做傳說來看。”
安格爾:“能把你說的這些資料拿出來讓我看看嗎?”
李昂瑞克愣了愣,表情帶著猶豫,家族秘辛涉及了很多東西,有些太過骯臟,有些甚至談及了王庭的秘密,拿給一個外人觀瞻……他有些下不了決定。
安格爾見狀,平靜道:“我的確是個巫師。”
安格爾沒有解釋正式巫師和學徒之間的區別,對于普通人而言,反正都是一樣。
聽到安格爾的回答,李昂瑞克的眼神中帶著一種了然,又帶著一絲驚懼。他閉上眼深深嘆了口氣:“沒想到世間真的有巫師,傳聞竟然是真的。”
“巫師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不會有所交匯。一般而言,巫師也不會打擾普通人的生活。”安格爾沒有說明的是,巫師之所以不打擾普通人生活,純粹是因為力量差距太大了。你見過有人莫名其妙與螻蟻敵對的嗎?量級不一樣,所以即使再邪惡的巫師,也懶得去摻合凡人的生活。
李昂瑞克沉默了一會兒:“假面大人,格里芬家族的秘辛平日都是家主保管,按照族規外人不得觀看。”
“如果大人一定要看的話,我可以將它拿出來。”李昂瑞克說到這,小心翼翼的說出了下一句讓他極為忐忑的話:“不過,我能拜托大人一件事嗎?”
用一份家族秘辛,拜托一位巫師一件事。李昂瑞克自己都覺得這是極為不合情理的,就像一個人看中了屎殼郎推的米田共球球,他要將之拿走,他會請求屎殼郎答應嗎?
李昂瑞克的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安格爾許久不回答,李昂瑞克都想放棄,直接拿出記載秘辛的皮卷請求安格爾原諒。
但就在這時,安格爾說話了:“我可以給你一個表達述求的機會。”
安格爾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李昂瑞克小心翼翼的請求,讓他仿佛看到不久前的自己,那時他與紅蓮也處于這種不對等的位置。
他理解這種忐忑的心情,但這并不足以構成“同意”這個答案。
頂多,安格爾以同理心,給了李昂瑞克一個表述的機會。至于答不答應,那是后話。
雖然安格爾沒有答應,但李昂瑞克依舊很驚喜,忙不迭的將自己的述求說了出來。
“我想拜托大人的事,并不是為了自己。”李昂瑞克嘆息道:“別看沃特格拉斯風光無兩,但作為沃特格拉斯的實際管理者,我知道這座城市還有太多太多我手無法觸及的地方。我所求之事,就是這些我手無法觸及,甚至連解決方法都沒有的事。”
“你是說灰色勢力?巴爾?”安格爾挑眉。
“不是,沒有一座城市是徹底干凈的。有白自然有黑,所以巴爾的存在,并不是我的心頭患。”
“那你說的是……魔術師?”
李昂瑞克搖搖頭:“魔術師的事,我不敢也沒有資格拜托大人為我們出頭。我說的事,其實是一件普通人解決不了,或許大人能夠解決的怪事。”
“普通人解決不了的怪事?”安格爾心中升起一絲好奇。
“這事,要從一年前說起……”
一年前,沃特格拉斯突然有一個人得了怪病,送到金色十字醫學院后,他一開始還沒有什么病狀,但到了后面,身體開始虛弱,一開始是無法動彈,到了后面慢慢的無法說話,眼神呆滯,最后就像一個活死人。明明還有體征,基本的生理應激還在,但整個反應就是一個死人。
自從那個怪病在一年前出現后,迄今為止,已經過百例。
“金色十字醫學院的所有教授都動了起來,甚至有家屬主動捐獻了一個‘活死人’進行解剖,但最后解剖出來的結果,依舊是毫無問題。”
“所以,我想拜托大人去看看,可以嗎?”
這個請求,讓安格爾有點意外。李昂瑞克說了半天,拜托的事不是為己,而是為民。如果中間沒有蹊蹺的話,看來李昂瑞克這個伯爵,倒是貴族中的一股清流啊。
安格爾對于治病,基本沒有什么概念。雖然中醫西醫他都會一點,但學的都是理論,臨床純粹只能靠猜。不過他也不怯場,反正他又不一定真的要答應這個條件。
“你說的怪病,具體是靠什么依據判定的?”
李昂瑞克:“沒想到大人這么快就抓住關鍵點了,之所以研判其為怪病,怪就怪在最初的病狀上……”
“這百例病患,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全都失去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