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圖拉斯這句話中的意思。
圖拉斯在彌留的那段期間,嘴里各種跑火車,沒個遮攔。好像此前的確說過,他因為太饑餓,祈禱有更多的船進入死寂小島,他自己出不去的(情qíng)況下,至少希望外界能帶來更多的食水。
而那時,盧卡斯的頭骨在旁閃爍金光。顯然,是將這番話聽在了耳里。
“原來……后世齒輪海淵總是有船只消失,是因為你那隨口一言?”安格爾低聲輕噫道。
在云螺號的時候,他就從海倫那里得知,齒輪海淵經常有船迷失不見;此前還以為只是魔鬼海域的一種未知現象,現在想來,竟然是因為圖拉斯的胡言亂語造成的?!
圖拉斯摘下頭盔,撓了撓后腦勺,露出人畜無害的笑臉:“我也不知道。”
靈魂體的圖拉斯,恢復了他年輕鼎盛時的模樣。英氣的黑色短發,像是刺猬的刺一樣往外扎著,可惜的是……配了一張娃娃臉,怎么看都像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人。
“盧卡斯的頭骨滿足了你空間挪移的愿望,也滿足了你永不消亡的愿望,你現在變成了靈魂、或者亡靈,的確不會消亡。”安格爾搖搖頭,后世一系列的變故,原來就是因為圖拉斯的無意識呢喃。
就因此,結果不知葬送了多少人與船,甚至還讓那片死寂空間,多了一個“船之墓地”的傳說。
若是其他人知道真相,估計不會再有人去崇拜這個傳奇海盜,甚至憤怒的人可能會將他的衣冠冢都給挖通。
這樣看來,不僅盧卡斯的航海(日rì)志證實了安格爾的猜測。就連圖拉斯的這番話,無疑也作為側面旁證,讓這件事的脈絡更加清晰。
盧卡斯的頭顱骨,肯定就是一切變故的源頭,因為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神秘之物。
可惜的是……安格爾嘆了口氣,就算現在明白這一切也枉然。
已經遲了啊!
既然差不多已經理清了線索,安格爾在傷懷后悔之余,也沒有再與圖拉斯說其他的事,只是具象了一些講述當代(情qíng)況的書籍在幻境中,讓他自己通過閱讀了解如今的時代。
然后,安格爾將亡者教堂收了起來,一臉苦澀的靠著木屋中的柱梁。
任誰錯過一個強大無比的神秘之物,估計都會悔之不及,安格爾自然也一樣。哪怕下一站他極有可能獲得一個神秘之物,但神秘之物自然是多多益善為好,更遑論那可是近乎“因果律”這種超級力量的神秘之物。
悔的腸子都青了的安格爾,在懊惱中度過了難熬的一夜。
第二天,杜魯從好夢中清醒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臉色冷酷至極的帕特大人。他還以為帕特大人還在因為昨晚之事而生氣,低下頭噤聲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桌子上有庫摩爾母親熬的湯,起來喝了,然后給你半個小時時間收拾行李,我們準備離開。”安格爾冷聲道。
杜魯看向旁邊的小木桌,上面已經有一碗散發著香氣的濃湯。
一想到這是庫摩爾母親煲的,杜魯眼中閃過復雜難辨的(情qíng)緒。
杜魯的(情qíng)緒只維持了兩三秒,便發現帕特大人在旁甩了冷刀子過來:“怎么?擔心她給你下毒?”
“沒有。”杜魯趕緊擺手,猶猶豫豫的道:“我就是……”
“沒有就趕緊喝,記得帶上干糧,路上可沒有那么多吃的給你。”安格爾冷哼一聲,轉頭就出了門。
杜魯愣愣的看著被關上的大門:怎么感覺……帕特大人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另一邊,安格爾剛一出門,就看到院子外擠的滿滿當當的人,全是小漁村的村民。當他們看到安格爾時,全都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
見安格爾沒有驅趕,他們繼續饒有興趣的往里望。
他們不敢直視安格爾,所以他們看到的人,是院子里的那一對跪在地上的夫婦。
這對夫婦,就是庫摩爾的雙親。庫摩爾此時也怯懦的跪在一旁,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看樣子昨晚睡的很不安生。
“巫師大人,錯都是我們的錯,請你饒過庫摩爾吧……”
一見安格爾出門,庫摩爾的母親立刻連連磕頭,眼淚像是不要錢的嘩嘩流下,嘴里叫喊著諸如“庫摩爾年紀太小不懂事”、“大人見諒”的一類話。
庫摩爾的父親是個老漁夫,此時卻一句話不說,雖然也跪在地上,但他只是抽著一根煙槍,任庫摩爾母親如何明示暗示,都沒有動彈。
庫摩爾則可能被這一陣仗嚇到了,跪在邊上抽抽噎噎,還不敢哭的太大聲,因為父親嚴詞警告過他,哭太大聲會吵到里面休息的杜魯叔叔。
外面的(情qíng)況,安格爾其實一早就知道了,之前圍觀的村民還指指點點進行現場點評,但現在安格爾出來后,他們全都不敢說話了。
其實,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庫摩爾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一閉上眼,就反復夢到自己因為惡作劇,而躲在水里,最后被那只兇猛的大海獸給吃下了肚。
庫摩爾直接嚇尿了,醒過來一直哭,哭鬧了一晚上也沒有睡下去。
這下子,庫摩爾的母親才恍然記起安格爾此前的話,知道是安格爾動的手腳。于是,一大早就拖家帶口的過來了,跪在地上求原諒。
安格爾一言不發,本來因為錯失一個神秘之物,心中就有些懊惱,又看到眼前之事,更是心煩。
不過他畢竟自認為是守序一員,只是面無表(情qíng)的坐在院子里,并沒有做發泄怒火的事。
在他靜坐的期間,他大致也對庫摩爾一家有所了解。
庫摩爾自不必說,熊孩子一個。庫摩爾的母親,不見得有多不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寵溺庫摩爾。庫摩爾的父親,常年在外海打漁,每天起早貪黑,幾乎完全管不到庫摩爾。
這就導致了,庫摩爾缺乏管教無法無天的(性性)格。
不過,究其錯誤根源,似乎誰都沒有大過錯;但他們一家的每個成員,都有小毛病,這些小毛病不斷累積,就很容易釀成大錯。
安格爾看了一眼周圍其他村民,其實如庫摩爾一家的人,這村里幾乎每家每戶都是相似的,善良卻愚鈍,對子女寵溺卻手段缺乏,距離大城市太過邊緣而無法得到良好教育。
這就是大時代之下的小人物縮影。
困于生活,(身shēn)不由己。
庫摩爾的母親跪求了一早上,安格爾都沒有說任何話語。直到杜魯收拾好行李,踏出門外,現場的氣氛才倏然改變。
庫摩爾的父親,昨夜很晚才打漁回來,還沒有見過被自己兒子坑了的杜魯。
當他看到杜魯纏了大半張臉的白紗布時,眼淚終于唰唰的落了下來。
一直未曾開口的庫摩爾父親,嘴里念叨著抱歉,稱自己對不起杜魯,也對不起杜魯的(奶奶)(奶奶)。
杜魯沉默了片刻,見萊夫在一旁,稍微詢問了一下,才明白眼前的狀況。
庫摩爾母親也注意到了杜魯的動作,她以為杜魯得知庫摩爾作噩夢,會向眼前的巫師大人求(情qíng)。然而……杜魯并沒有這么做。
他站到安格爾(身shēn)后,低聲道:“帕特大人,我們現在就離開嗎?”
安格爾看了杜魯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至少,杜魯的濫好心稍微收斂了一下。
安格爾站了起來,看著面前的庫摩爾一家:“我說過,施以噩夢并非懲罰。當他自己明白自己的錯誤時,噩夢自會消弭。”
安格爾說罷,也不管哭嚎的更大聲的庫摩爾母親,帶著杜魯往外走去。
周圍的村民,沒有人敢阻攔,全都紛紛讓開一條道。
當他們來到村口的時候,杜魯看到了村長以及村長的父親。
“大人,您要帶杜魯離開嗎?”說話的是村長的父親,那位拄著拐杖的老頭。
“我是個旅人,世間無數美景等著我去觀賞,總不能一直留在原地。”安格爾淡笑道。
小漁村的村長這時候也看向杜魯,裹著一頭紗布,卻背著一個比他(身shēn)子還大的行囊。村長有些心疼的道:“杜魯,就算要出門,也等傷好吧?”
杜魯搖搖頭:“就是為了讓傷更快的愈合,我才要離開。”
杜魯的意思是想要早(日rì)成為超凡者,這樣才能讓左耳恢復。村長卻理解成了,杜魯把小漁村當成了傷心地,想要離開這里去療愈心傷。
村長嘆了一口氣,猶豫道:“那……你早去早回。小漁村總歸會是你永遠的家。”
杜魯點點頭:“我知道。希望村長能幫我照顧一下(奶奶)(奶奶)的安眠地。”
村長“恩”了一聲,“放心,交給我吧。”
“走了。”安格爾此時也和老頭說完了話,率先踏出了漁村。杜魯對著(身shēn)后跟著的村民揮了揮手,又與自己的發小萊夫擁抱了一下,說了一番對未來各自的暢想,便帶著一懷心緒,飛奔出了小漁村。
前方是怎樣的路,他不確定。不過未知才更有趣,不是嗎?
在安格爾帶著杜魯乘坐著貢多拉一飛沖天的時候,此時幽靜的海底,正拿著一個貝葉學習跨系戲法的藍袍青年,打了個哈欠,看著天空那一閃而逝的飛舟,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唉——”為了任務,還是跟著吧。
藍袍青年搖搖頭,整個人徹底化為了水泡,融進海底的暗涌,隨著洋流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