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這次進入夢之曠野是臨時起意,主要是想從西西亞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如今答案已經得到了,但安格爾卻并沒有選擇立刻回到現實。
他眉頭微蹙,食指下意識的在桌面來回的點著,似乎在忖度著什么。
半晌后,安格爾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隱沒,直至消失。而當他再次出現時,已然從帕特莊園,來到了遙遠的新城。
準確的說,是新城天街上的空中玫瑰園。
鐵甲婆婆依舊和之前一樣,坐在玫瑰園里的白漆鏤雕花桌前,賞花、飲茶以及注視著新城日新月異的變化。
不過,和之前不一樣的是,鐵甲婆婆的對面,多了一個佝僂瘦削的背影。
安格爾沒有通過上帝視角,只是看了眼放在這佝僂身影旁邊的那根拄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丈量星空”瑪雅。目前野蠻洞窟唯一的預言系正式巫師。
“鐵甲婆婆,瑪雅女巫。”安格爾向著兩位女巫輕輕躬身以表禮儀。
鐵甲婆婆品味著茶,向安格爾輕輕點點頭。而瑪雅女巫,則是緩緩站起身,拄著旁邊的拄杖,看向安格爾:“日安。”
話畢,瑪雅女巫回頭看了眼鐵甲婆婆:“安格爾應該有事找你,我就先離開了。婆婆不妨考慮一下我說的話。”
鐵甲婆婆笑著點點頭:“我會考慮的。對了,你也別一直悶在星空島,多來夢之曠野看看吧,或許這里會給你找到些靈感。”
瑪雅女巫沉默片刻,點點頭:“我知道了。”
接著,瑪雅女巫便拄著拐杖,與安格爾交錯而過,消失在天街盡頭。
等到瑪雅女巫離開后,鐵甲婆婆則示意安格爾坐下談。
安格爾回首望了眼瑪雅女巫消失的地方,輕聲道:“瑪雅女巫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擾。”
“你的感知倒是敏銳。”哪怕是褒贊,鐵甲婆婆也保持著優雅的儀態。
作為夢之曠野的核心權能管理者,安格爾的身體一開始和其他人的起點是差不多的,但是那虛無縹緲的超感知,在這里卻絲毫沒被削弱。
瑪雅女巫以前給他的感覺,只是佝僂清瘦,但精神還是很矍鑠的。但今日,瑪雅女巫的佝僂,更像是被重重壓力給壓彎了腰。安格爾只是與她交錯而過,就感覺到了沉悶的窒息感。
也正因此,安格爾才會主動關切瑪雅女巫的情況。
鐵甲婆婆飲了一口茶,繼續道:“你既然察覺到了它的困擾,那你覺得她的困擾會是什么?”
安格爾:“婆婆將這個問題拋給我,想來她的困擾不是與我有關,就是在我認知涉獵范圍內的……或者之前婆婆與瑪雅女巫對話中有提示。”
“那你的答案是?”
安格爾認真思索了一下,方才道:“我最近沒有和瑪雅女巫有什么交際,她的困擾應當不是我。但如果與我有關的話,瑪雅女巫的困擾會是……多多洛嗎?”
鐵甲婆婆正準備作出答復,安格爾卻又繼續說道:
“可能與多多洛有關,但我感覺瑪雅女巫的步伐太沉重了,心憂的大概率還是自己的事。之前婆婆提到,讓瑪雅女巫多來夢之曠野走走,尋找靈感……莫非是瑪雅女巫抵達瓶頸了,想要尋求突破?”
鐵甲婆婆等了幾秒,確定安格爾已經說完了,這才道:“你對細節的敏銳度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好。”
鐵甲婆婆以贊美開頭,自然意味著安格爾猜的八九不離十。
事實也的確如此。
“瑪雅女巫找我有三件事,你說對了一件半。”
“一件……半?”安格爾愣了一下,這還有零有整?
“多多洛的事情,你說對了。對于這位在觀星日大放異彩的學生,瑪雅女巫可是操碎了心,但多多洛倒是每天過的很自律,外界的壓力都被瑪雅女巫給扛著,所以她來找我,第一件事就是為此吐苦水。”
安格爾也知道多多洛在觀星日表現太亮眼了,一定會引起矚目,但是沒想到,瑪雅女巫有野蠻洞窟當靠山,也依舊感到壓力。可想而知,多多洛引起的騷動,有多么的大。
“至于第二件事,的確和瑪雅女巫自身有關。她的確急需突破,你說對了,但是,她并非是因為到了瓶頸期而選擇突破的。”
安格爾:“不是為了瓶頸期?那為何要突破?”
鐵甲婆婆看著安格爾那一本正經的詢問,心中突然有些五味雜陳。大概,也就安格爾這種人,才會想著到了瓶頸期就要突破……她甚至能猜出安格爾的想法:到了瓶頸期不突破,難道還卡在瓶頸期耍廢嗎?
安格爾是有自己的修行之路,但他的路是不可參考的。其他人,或者說九成九的巫師,遇到瓶頸期都不會想著立刻去突破,而是沉淀底蘊,豐沛知識的土壤,然后才會開始挑選最合適的時機,準備突破。因為貿然突破,重傷瀕死都算是最好的下場,死亡才是常態。
而沉淀底蘊的過程,絕對是以年為單位計算的。數十年算快,百年也屬正常。
只有安格爾是有了瓶頸就突破,而且突破對他來說也很簡單,瓶頸再卡,也就幾個月的事,突破了以后再反過來沉淀底蘊。
這和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
也因此,安格爾才會說出這種外人聽了會取笑、但知曉內情的人聽了只會感慨的話。
“瑪雅女巫在瓶頸期停留了數百年,再加上數年前受到你導師的點撥,近日感到時機要到了,準備突破。也因此,才會深感焦慮。”
“所以,我說你只答對了一半。她的確是準備突破,但不是因為瓶頸期。而瓶頸期……對于絕大多數巫師而言,其實是一件好事,它在提醒你底蘊不足,貿然突破只會落得悲慘的下場。”
鐵甲婆婆委婉的將安格爾與其他人不同點了出來,安格爾也不笨,立刻明了。同時心中暗暗慶幸,還好對面是鐵甲婆婆,而不是外人。是外人的話,估計拳頭已經直接招呼上來了。
安格爾不敢就此多言,趕緊轉移話題:“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你沒有猜出了,我就不說了。不過,第三件事也是件煩心事,而且和第一件事一起,都在影響著瑪雅,這也讓她對自己的突破倍感壓力。就像是,這兩件事是專門針對瑪雅的突破,而出現的考驗。”
安格爾露出明悟之色,難怪先前看瑪雅感覺重重壓力,甚至到了窒息的地步。估摸,就是這些破事,全都一股腦的襲來,哪怕是瑪雅,都感覺到了無力。
“那婆婆讓瑪雅女巫多來夢之曠野逛逛,是覺得她的突破機緣是在這里嗎?”
鐵甲婆婆搖搖頭:“當然不是。”
語畢,鐵甲婆婆放下手上的茶杯,眺望著遠方正在建設中的新城。
“我只是想讓她多看看這些充滿活力的畫面。”
“任何新生事物的誕生,都帶著美妙的韻律。就像是這座逐漸完善的城市,我只是坐在這里,靜靜的望著它,都能感覺到那種愉悅的律動。宛如這座城市的靈魂,在為自己的誕生而歌唱。”
“這些旋律,對瑪雅女巫而言,或許能成為她紓解壓力的一個渠道。所以,我建議她多來這里,看看這座城市的建設,感受一下這個逐步完善的……世界。”
鐵甲婆婆說的很感性,安格爾大概能明了其中的意蘊,但真要讓他自己去觀察,就算有所體悟,也是說不出這種話的。
“說回你吧。”鐵甲婆婆慨嘆之后,看向安格爾:“我看你的表情,沒有焦慮之色,行動間也不急不緩,還有空去聽瑪雅女巫的事,想來你在遺跡內應該沒有遇到什么大事。所以,你這次過來見我,是想和我講講你的遺跡冒險故事?”
回到正題后,安格爾的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婆婆想聽故事,可能還要再等等。我們現在,估計還處于這個故事的開端。”
“開端?那你們探索的進度不是太快啊。”鐵甲婆婆抿了一口茶,用打趣的口吻道:“怎么,被謎題難住了,準備場外求助?”
安格爾赧然的點點頭:“雖然不是謎題,但我的確是來向婆婆求助的。”
“說來聽聽。”
安格爾:“我就是想讓婆婆幫我認一個東西。”
安格爾簡單的描述了一下他在地下水道里的經歷,然后將自己在地下水道里搜集到的,帶有伊古洛家族族徽的四件銀色金屬物件用幻象模擬了出來。
緊接著,當著鐵甲婆婆的面,將它們組裝成一個整體,然后又在下方加了一根木杖。使其變成一根精致華美的手杖。
“就是這個了。”
鐵甲婆婆仔細的看了看:“上面雕刻,的確是伊古洛家族的族徽。這是你導師的手杖?”
安格爾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來這里的目的,其實就像想問問婆婆,有沒有見過我導師使用過這根手杖?”
鐵甲婆婆輕輕搖搖頭:“這根手杖應該是桑德斯還是學徒時用的,那個時候,我未曾對他有過關注,對此我也不是太了解。不過,你可以找坎特,讓他給桑德斯帶話。”
安格爾苦笑一聲:“我原本也是準備找坎特大人的,但他并沒有在線。奈美翠大人那邊,我也不好打擾。而且,導師已經很久沒上線,估計為了潮汐界的事很是忙碌。為了這點小事就去打擾導師,總感覺有點小題大做。”
“也對,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鐵甲婆婆沉思了片刻:“這樣吧,你既然怕打擾到桑德斯,那我找其他人來幫你認認。”
話畢,鐵甲婆婆拿出了母樹互聯器,不知道聯絡了誰,很快就將母樹互聯器放了下來。
“稍等一下吧,他就在附近,應該很快就來了。”
安格爾心里還在猜測“他”是誰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安格爾的面前。
“古德管家?!”
來者正是穿著熟悉裝束,戴著面具的幻魔島大管家,古德。
“很高興在這里能見到帕特少爺,惠比頓也常念叨著少爺,如果他在這里,肯定比我還興奮。”
安格爾:“惠比頓還念叨我?估計想的不是我,而是小飛俠故事的影盒吧……”
古德管家的聲音帶著笑意:“帕特少爺果然很了解惠比頓。”
安格爾嘆氣一聲,沒有接這話茬。這些閑話以后再聊不遲,現在,還是說回正題。
鐵甲婆婆:“古德很早就跟著桑德斯了,而且也幫桑德斯處理過伊古洛家族的事宜,你的問題可以向古德請教。”
古德管家很敬業的沒有詢問,而是站在一旁,靜靜的等待著安格爾的出聲。
安格爾用食指指節輕輕敲了一下桌面,一把精致的手杖就出現在了古德管家的面前。
“古德管家,你可曾見過導師用過這種手杖?”
古德管家細細的看了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思索了片刻道:“我記得很早之前,我和大人去伊古洛家族處理一些事情。后來,在伊古洛家族城堡的地下室,發現了一條新建沒多久的伊古洛家族歷代族長的油畫長廊。”
“里面有一副唯一不是族長的油畫,便是大人的畫像,而且,大人的畫像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不用解釋也能明白,桑德斯是超凡者,自然是被“貢”起來的存在。就像蒙恩家族將摩羅當成神來膜拜一個道理。
“畫里的大人,是少年的模樣,穿著星月巫師袍,手上揮舞著一根精美手杖,一副正在施法的模樣。且表情很有,嗯,熱血的感覺,就像是少年正在對抗著惡龍,嘶吼著、決斗著。”
“這是伊古洛家族的一位畫師,臆想出來的畫面。少爺也應該知道,普通人對超凡者的世界總是充斥著古古怪怪的幻想。”
古德管家說到這時,面具下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但是,良好的禮儀,讓他的聲音并沒有任何的變化。
然而,古德管家的這些小動作,如果在現實中還真有可能不被發現,但在夢之曠野,無論是安格爾、以及人老成精的鐵甲婆婆,都能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
不過,這也的確很值得……笑話。
光是腦補,安格爾就能想象出桑德斯看到這幅油畫時的表情。
絕對黑了臉。
古德管家頓了頓,收拾好心情,繼續道:“而畫中大人手里拿著的手杖,就是眼前這根手杖。”
安格爾:“所以這根手杖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還是導師的?”
古德管家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并沒有就這個問題,詢問過大人。但伊古洛家族的畫師,臆想施法的場景是可能,但臆想這種帶有明確族徽的手杖,應該不可能。所以,大概率是存在這根手杖的,但是不是大人的,我就不知道了。”
古德管家說辭很嚴謹,但安格爾覺得,應該沒跑了。這根手杖,估摸就是桑德斯的。
“好的,我了解了了。麻煩古德管家了。”
古德管家鞠了一禮:“為少爺服務,是我的榮幸。”
話畢,古德管家便準備退去。
這時,安格爾卻是叫住了他:“對了,那幅畫還留在伊古洛家族嗎?”
古德管家想了想,道:“應該還留著吧?”
導師居然沒有把那畫給撕了?還給留著?
安格爾想了想,用試探性的語氣道:“導師……很喜歡那幅畫嗎?”
古德管家搖搖頭:“應該不喜歡吧,當時大人就想把那幅畫給燒了。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
安格爾:“為什么?”
古德管家:“因為不止一幅畫,少年巫師勇斗惡龍,是一系列的畫。地下畫廊只收藏了一幅,其他系列則被伊古洛家族的不同支族收藏著。”
“哦,對了。不僅僅還有畫,伊古洛家族的城堡后山頂端,還有以這幅畫為原型的雕塑,據說建在最高處,就是為了彰顯伊古洛家族的底蘊。”
“因為實在太多了,想要徹底清理,很浪費時間,大人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毀壞。”古德管家頓了頓:“不過,自那天起,大人就再也沒有回伊古洛家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想看到那些畫與雕像的緣故。”
古德管家說完后,便退下了。
安格爾則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他有點理解桑德斯為何不回伊古洛家族了,回去到處可見情緒飽滿的少年模樣,而且還被做成雕像示眾,這是社死的節奏啊。
“有趣的故事。”鐵甲婆婆這時,輕聲笑道。
安格爾:“可惜,卻是不能隨意分享出去的故事。”
鐵甲婆婆:“你明白就好。等到桑德斯上線,需要我將手杖的情況告訴他嗎?”
安格爾搖搖頭:“算了,總感覺告訴導師,不會有什么好事情發生。”
“既然知道了手杖的大致情況,那我就先下線了。”安格爾對著鐵甲婆婆做出揮手動作。
“去吧,我會在這里,一直等到你的故事。”
安格爾心中帶著感激,身形慢慢消失不見。
鐵甲婆婆則是喝了一口花茶,合著眼享受著閑暇時光。
過了片刻后,她突然睜開眼。
就在她閉眼休憩時,腦海里閃過一道靈光,這讓她想到一件事。
“我記得,剛才安格爾似乎提到了一個人名……西西亞?”
“這個名字總感覺有點耳熟啊,我在哪里聽到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