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尼塔？
在座的都不是寡聞之人，對圖尼塔這位兩千年前的大先知，他們并不陌生。
就算此前他們沒聽過，但這次來到水晶城，必然會聽到圖尼塔的名字。
平定內亂、發明晶殼、建造水晶城、眾生遷居……晶目族在歷史上留下的種種璀璨，以及晶目族能夠在白日鏡域站穩腳跟，一切都與圖尼塔息息相關。
所以，只要來到水晶城，圖尼塔就是繞不過的一個名字。
如此偉大的人物，怎么會與希露妲去幽暗鏡域有關？
眾人疑惑的看向格萊普尼爾，這兩者是怎么扯上關系的？
正當格萊普尼爾準備開口解釋的時候，一道幽遠宏大的聲音，突然從天而降……
“這件事，我們可以私下再談，未必需要在這個時候談。”
這道聲音宛如神音，眾人能聽到它從天降，也能感受到它在內心響起，彷佛無處不在。
“是誰在說話？”有人觀察周圍，似乎想要找出說話之人。
但更多的人，卻是沒有說話，但饒有興趣的表情，以及那時不時飄向天空的眼神，無不證明著，他們已經猜到是誰在說話。
格萊普尼爾自然也是知情者之一，雖然她是第一次聽對方的聲音，但她猜到了是誰在說話。
巨城靈！
水晶城的城靈！
它也是掌控整個水晶城中樞的超凡生靈。
知情者嘴角綴笑，連巨城靈都出來阻止，可見格萊普尼爾即將說出來的事，是真的晶目族的秘密，估計能捅破晶目族的這層渾濁水晶天。
眾人滿含深意的覷了一眼約塔先知，約塔則是低垂著眉，眼神有些晦澀。
約塔表面沒有反應，但他的內心卻是滿含苦澀。
巨城靈，以往都是超然物外，表現出絕對公正的態度。在多族例行聚會開始前，巨城靈也多次表示，它會在聚會時徹底的神隱，避免讓人誤會。
畢竟，誰都不希望自己身處于別人的體內。
可如今，巨城靈自己破了自己的承諾。
就是因為格萊普尼爾提及到了……力塔。
約塔知道，巨城靈是急了，發現寄予厚望的先知和長老不阻止格萊普尼爾“發瘋”，便親自下場了。
但這事真的能怪他們嗎？約塔內心深處的小人搖搖頭，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有奧秘書龍給格萊普尼爾背書，他們根本阻止不了啊。
而且，就算你巨城靈開口了。
也阻止不了。
要知道，這里可不是水晶城的地盤……
約塔剛這么想著的時候，一股恐怖的氣息，便從百龍神國的駐地四方升起。
翠綠沼澤里，身體長滿樹葉的蒼翠鏡龍，昂起了頭。
巖殿外的湖泊中，水流直沖上天，化出了萬米的水相鏡龍。
就連云洞之外，也升起了數道虛影，這些虛影動輒千米，顯化出來的力量，足以擊破蒼穹……
而這些，全是百龍神國駐地里留守的鏡龍散發出來的氣息。
每一尊，都是外界無敵的存在。
巨城靈的實力，或許可以依靠地利優勢，能企及一只兩只鏡龍，但面對這一堆鏡龍，它也是愛莫能助。
更何況，最強大的奧秘書龍埃亞，此時還沒有顯化任何力量。
約塔看到這一幕，縱然身軀顫抖，他還是站起身，向著奧秘書龍的方向深深的鞠躬：“巨城靈只是有些急躁，并非有意冒犯，請大人饒恕。”
是的，約塔很清楚，巨城靈的這次開口是一次重大的謬誤，是對百龍神國的冒犯。
百龍神國的駐地，本就超然于水晶城之外，根本不和水晶城接壤，只是留了個空間入口罷了。
這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百龍神國很清楚巨城靈的存在，所以，它們是不可能讓自己身處于巨城靈的體內。它們的駐點一定是這種專門的獨立空間。
可巨城靈跨越空間，在百龍神國的地盤進行傳話，這就是冒犯了百龍神國的威權！
巨城靈感受著百龍神國中那沖天的龍威，它也被嚇到了，久久不敢說話。
埃亞則沒有說話，而是目光直盯盯的看著約塔。
似乎在等待約塔的解釋。
約塔先知只能繼續道：“因為力塔之事，非常的重要，關乎晶目族上下存亡。所以，巨城靈才會做出一些失儀的行為，請埃亞大人，以及各位能夠諒解。”
約塔的話音落下，其他人也開始竊竊私語：“力塔與晶目族上下存亡有關？”
“希露妲的孫子，居然牽涉到了晶目族的存亡，這真的不是笑話嗎？”
“力塔一介小輩，能影響什么？是把他當成圖尼塔了嗎？”
眾人私語連連，約塔的臉色則在不斷變化。
埃亞在沉默了片刻后，終于開口。不過他卻不是對著約塔說的，而是轉過頭看向格萊普尼爾：“你打算怎么做？”
格萊普尼爾：“你猜到了？”
埃亞點點頭，作為以知識為力量的鏡龍，他積累的知識是外界無法想象的。
雖然晶目族的秘密，他此前并不知曉，但經過一些細節的研判，以及剛才格萊普尼爾透露的口風，他大概已經猜到答案了。
如果真如他所猜測的那般，約塔所言“與晶目族上下存亡”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也差不太多。
所以，埃亞很好奇，格萊普尼爾將這件事捅出來，是打算如何？
她打算拯救力塔嗎？
可力塔……承載的是晶目族億萬子民的祈盼。
連晶目族人都放棄了力塔，格萊普尼爾要去拯救嗎？
格萊普尼爾輕聲道：“我既然選擇說出來，自然有解決的方法。”
埃亞深深看了格萊普尼爾一眼，點點頭：“我明白了。”
埃亞說到這時，才轉頭看向約塔：“你還打算阻止嗎？”
約塔心知，此時已經無力回天，再阻止也是白費，他黯然的搖搖頭：“既然格萊普尼爾執意說出來，那就說吧。”
頓了頓，約塔又道：“埃亞大人，巨城靈……”
埃亞揮揮手：“一碼歸一碼。巨城靈的事，之后再解決。”
約塔很清楚，埃亞肯定不會放過巨城靈的冒犯，不過埃亞將巨城靈的事延后解決，至少說明他內心并不在意這件事。
就算有懲罰，或許也不會罰的太重。
約塔也不敢再多問，只能通過特殊的晶殼與巨城靈聯系，讓它不要再沖動。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內幕，易地而處，他們大概率也會做出如今晶目族做的抉擇。所以，木已成舟，那就讓船再漂一下。
約塔坐了下來，現場再次變得安靜，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格萊普尼爾身上。
格萊普尼爾淡淡道：“我相信各位對圖尼塔都不會陌生，圖尼塔作為晶目族的前先知，已經逝去兩千年。”
“但如今，圖尼塔卻打算借著力塔的身體，重新復活。”
伴隨著格萊普尼爾的話，現場一片驚疑。
他們想過種種力塔與圖尼塔的事，但沒想到，兩者之間居然會是“復生與軀殼”的關系……
格萊普尼爾并沒有停歇，繼續道：“死而復生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這件事的確是真的。而且，謀劃復活這件事的，正是圖尼塔自己。他在生前賭上了自己所有，甚至賭上了晶目族的未來，也要謀劃自己的復生！”
見眾人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格萊普尼爾開始娓娓道出背后的真相。
從圖尼塔的人生轉折，遇見空境之妖開始，慢慢的說起。
少年圖尼塔的愿景、中年圖尼塔的不甘、以及老年圖尼塔的謀算……
等到格萊普尼爾將整件事交代完，眾人都有些恍惚。
原來，圖尼塔建造這座龐大到能容納億萬人的水晶城，不是真的為了晶目族的團結，而是在制造一座“奇觀”，而這座“奇觀”，是某個龐大儀式的核心。
原來，死去的晶目族化為圣尸結晶，被砌進城墻，不是表面說的“生前保護家人，死后保護族群”，而是儀式的一部分。
原來，那些十四、五歲的晶目族少年，突然變得聰慧，甚至變成赫赫有名的學者，不是什么開啟宿慧，而是他們的身體與曾經死去的晶目族產生了共鳴，在儀式的幫助下，死去的晶目族借體復生了。
而那些青蔥懵懂的少年，則永遠沉眠于黑暗死地。
如此龐大的謀劃，跨越千年的復生……
為了復蘇，活生生的將整個晶目族套在了脖子上，往前飛奔。
利益與共，誰都別想下這趟車。
哪怕只是聽故事的外人，他們也不禁為圖尼塔的心機，而嘖嘖稱奇。
“所以，如今是力塔的身體，在儀式的顯示下，與圖尼塔產生了共鳴？”眾人看向格萊普尼爾。
格萊普尼爾點點頭：“是的，這意味著，圖尼塔只要占據力塔的身體，他謀劃數千年的復生，便成功了。”
得到答復后，眾人的感慨不一，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
“圖尼塔還真的是一代梟雄啊。”
“如果我是圖尼塔，我做不到他的決斷。”
“不過換做我是圖尼塔，只要能復生，犧牲一些小輩其實也沒什么。無能小輩不一定能創造價值，但圖尼塔如果復生，那創造的價值估計比起犧牲百萬人都要更大。”
“你這么說就不對了，少年的生命是無辜的。而且，你怎么知道，這些意識泯滅的少年中，就沒辦法誕生比圖尼塔更加智慧的人呢？”
格萊普尼爾將眾人的低聲交談，都聽在了耳邊。
如果仔細去分辨的話，贊成圖尼塔的聲音，其實比反對的要更大。
就正如約塔所想，易地而處，在場沒幾個人能做到圖尼塔的程度。
而且，在場的人都是各族的領導人，在聽完這個故事后，他們如果帶入角色的話，肯定會更加帶入同個階層的圖尼塔，而不是那些無知懵懂的少年。
只要帶入圖尼塔，他們就能理解圖尼塔的所作所為。
所以，約塔最后并沒有阻止格萊普尼爾開口，一來就是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二來，他相信其他人聽完整個故事，能理解晶目族的苦心。
只要在場一半人支持圖尼塔的作為，那格萊普尼爾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捅出來，頂多讓晶目族丟點面子，而不會失去里子。
如今，聽著眾人的討論，約塔明白這次應該是穩了。
不過，約塔也不敢露出太多的情緒，畢竟大家再支持圖尼塔的行為，可按照白日鏡域的普遍邏輯來說，強制少年人去死，這也是極為險惡的。
眼看著眾人的討論越發的激烈，埃亞終于開口叫停。
埃亞一出聲，立刻安靜。
埃亞：“不管你們的想法什么，這件事都與你們無關，你們不需要站任何的立場。”
“真正需要迫切解決這件事的，是提出這件事的格萊普尼爾，當事人力塔，以及參與儀式的晶目族一眾長老。”
埃亞的話，直接讓眾人從觀點的討論者，變成了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這其實對約塔這一方并不利。
不過，約塔也不急，他本身也沒想過得到眾人的聲援，只要眾人明白這件事的內因，明白復生對晶目族的重大意義，那就行了。
格萊普尼爾也看出了現場人心所向，但她比約塔更加的淡定，她既然敢提這件事，肯定做好了各種預案。
格萊普尼爾淡淡道：“我不知道我剛才的講述，你們是否聽懂了。你們如果有什么疑惑的話，可以現在問。”
格萊普尼爾看向眾人。
因為之前埃亞的話，眾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半天都沒人開口，最后，反倒是皮卡賢者先開口：“你剛才說的，是力塔與圖尼塔之間的事情。但這與希露妲去鬼蜮，又有什么關聯呢？”
皮卡賢者的話，也讓眾人反應過來，格萊普尼爾講了半天，好像都沒提到希露妲的事。
在這個故事里，希露妲頂多算是力塔的外祖母。
有點沾邊，但又沒有太大關系。
而且，就算希露妲是力塔的外祖母，她去幽暗鏡域與圖尼塔復生有何關聯呢？
格萊普尼爾斂下眉：“我知道你們都覺得，圖尼塔的復生是好事。和你們想法相似，晶目族的人大多也一樣，其他人都放棄了力塔，甚至就連力塔的父母，也無奈的放棄了力塔。”
“力塔如今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界。”
“但值得慶幸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放棄了他，還有人沒放棄力塔，并決定拯救力塔，那便是希露妲。”
(本章完)
